第47章(1 / 2)

赵鸢捏了捏他的手,轻“嗯”了一声。

这个词,于两人来说,皆是那般陌生,也许曾存在过,只是时日久远得已是快要忘记它的诸般模样了。

整个将军府都张灯结彩,热闹得很,两人走到厅内,一个大圆桌摆在正中,筵席还未开,一伙人正围在一旁案边指手画脚着什么。

赵则最是起劲,咋呼着:“这般大好的日子,自是该写点威风的挂在外面,也好讨个大好的彩头,嗯……就写:横戈跃马,八面威风!”

“啧……”羿峥不给面子的直接顶了回去,“我比你少读那么多年大邺的书我都晓得你这话说得有多俗不可耐!”

“那你说啊!”

“就写:进贤黜奸,否极泰来如何?”

赵则一蹦三尺高:“糊涂,你这是要三哥谋……”

好在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就被薛仪阳喝止了:“大过年的,说些好听的。”

赵则咬咬牙,把话吞了回去。

顾相檀和赵鸢也来到了近前,一见这情形发现原来大家是在写春联。

这么些年众人还是第一次团聚,对于这寻常百姓家司空见惯的事儿,于他们却一个比一个陌生,侯炳臣站在正中,手中执着笔,瞧见顾相檀似要将这主意给他来选,顾相檀却对他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将军做主便是。

于是侯炳臣想了想,在红纸上写下了八个字。

如将白云,清风与归。

☆、团圆

这团圆饭虽是一桌素宴,但菜品可真是不赖,素鹅、素烩、素饺……翻着花样儿的上,就算是赵则这般吃惯了宫里好东西的人都对这大厨的手艺赞不绝口。

“唔……真是好吃,三哥你何时请了这么厉害的高人在府中,可否借我回去享用两天?我一定有借有还。”

侯炳臣微微一顿,侧头对一旁的小厮说:“请秋姑娘一同来用吧。”

小厮想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利落就答:“姑娘说大人们不必挂心,她已是用过了,将军若是有哪里要吩咐的,再唤她来即可。”

侯炳臣面上略过一丝憾色,但到底没有勉强,抬手执起面前杯盏起身对顾相檀道:“侯某以茶代酒,这一杯是我侯炳臣敬您的,灵佛对我六弟恩德,侯某自没齿难忘。”

顾相檀匆匆看了眼赵鸢,见他同样眉眼深深地望着自己,忙跟着站起说:“将军切莫这般客气,我……怎么受得起……”要不是自己思虑不周,也不会使得后头多出这些周折来,顾相檀自责还来不及。

侯炳臣却摇头:“灵佛深明大义舍己芸人,实乃大邺之福,侯某虽已不才,但若有一日灵佛需用得上侯某,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相檀一怔,侯炳臣之前对自己礼遇有加,其中一半缘由皆是因着灵佛的身份加持,而这一番话说得,却是直直冲着顾相檀本人来的,丹丘果之事他并没有帮上太多的忙,和赵鸢一起日日同寝同眠也算不得太劳心伤神,那究竟是何缘由让侯将军一时之间做出如此变化?

顾相檀有些想不通,却也……不敢深想,只点头将杯中清水喝了,连道:“不敢不敢。”然后被赵鸢扯着坐下了。

门外忽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地脆响声,即便隔得老远,仍是能听得真切。

侯炳臣笑道:“我不懂那些教化礼数,在陈州每到年节挨家挨户都会放这个,显得热闹,难得回了府,自也一同沾沾喜气。”

顾相檀听着那炮竹声响,里头间或掺杂着丫鬟小厮们的嬉笑打闹之声,再看面前那一张张灿烂喜庆的笑脸,衬着满桌的佳肴,一时竟举箸呆愣起来,只觉这像是一场极美的梦,美到如此的不真实,往年他在鹿澧,日日所求的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时半刻,有亲人在旁,有家的味道。

忽的一只素包在眼前晃过,赵鸢夹了,放到自己的碗中,又拿筷子将外头一层油炸金黄的皮给小心地剥离了,这才转手放到了顾相檀的碗里。

见顾相檀傻傻地盯着不动,解释了句:“外皮油腻,你吃不得。”

顾相檀慢慢挑起一筷素馅放到了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继而又把整只一同吃了,片刻看着远处盘中另一餐道:“那白玉冻果似也不错,只是葱蒜不少……”

话才落就见赵鸢挟了冻果,利落地把葱蒜去了,然后放到一边清水中过了辛辣,这才推到顾相檀面前。

顾相檀嘴角不自禁地提起,乖乖地把那东西吃了个精光。

就这般一个忙一个吃的,席上欢声笑语不断地用完了这顿团圆饭,因着侯炳臣顾念城外军营中的将士,还有不少兄弟背井离乡,一军统帅在佳节之时自不能独自畅怀,所以这筵席并未久拖,酉时一刻就早早散了。

顾相檀和赵鸢相携着离了正厅,往赵鸢所在的偏院而去。

今夜月色清明,皎皎银光铺满苑囿回廊,廊外种了棵棵梅树,被这腊月冬雪一浇,花骨朵儿微微初绽,点点梅香幽幽清逸。

雪融了一半,赵鸢边走边拉着顾相檀怕他脚滑摔了,顾相檀却看着远处梅树忽然轻轻念到:“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除夕年节,骨肉团圆,赵鸢至少还有至亲在身边,但是整个天上地下,人间大邺,再找不到一个和他顾相檀有血脉牵连的人了。

赵鸢听得这首诗,心里不由揪起,握着顾相檀的手也紧了紧。

两人到了小院,赵鸢却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唤了毕符出来。

顾相檀瞧着毕符走到近前,再看他手里东西,一个火炉,一个火盆,加一捆纸钱。

毕符张罗好之后,赵鸢径自蹲□,挟了一张黄纸丢进了盆中,跃跃火光将他得脸映得明明灭灭,只一双眼瞳格外澄亮,璀璨若星。

顾相檀静立半晌,蹲到了赵鸢身边,赵鸢递了一张黄纸过来,顾相檀接过,缓缓放到了火中,看着它被那明艳赤红一点点卷曲吞没。

两人一言未发,就这么默默祭奠了良久,下一刻毕符又拿来一个火盆放在一边,顾相檀疑惑地朝赵鸢看去。

赵鸢在这盆内也丢入了几张黄纸,片刻道:“我曾有一位奶娘,七年前的今日,她为了护我一命,惨死在了贼人的手中。”

顾相檀一愣,他极少听得赵鸢提起小时候的事,无论是幼年在宫中,又或是被宗政帝流放在外,赵鸢对此都闭口不言,不说苦也不说难,然而就算他对此再如何缄默,顾相檀仍是记得那年在赵鸢中毒之时,自己施救时牟飞说起过的话,他们家的这位少爷像这般在鬼门关前徘徊往复,在此之前都不知经历几多了。

赵鸢八岁离京,身边只带了两个侍卫和两个照顾他的人,千里迢迢去到北向,待不到两年,又被追杀至鹿澧,最后无奈之下委身郊野,个中惊险,他所吃的种种苦头又哪里是外人可以臆测得到的,眼下听他虽不过寥寥几语,赵鸢也不会铺开了说,但顾相檀只要一想到背后黑手猖狂若斯,加之赵鸢如今回到京内却依旧遭受迫害,生死来回,顾相檀胸腹之中便忍不住血气翻涌。

赵鸢一侧头便见顾相檀眸中沉色幽幽,手中黄纸都捏出了层层褶皱,他抬起指尖在顾相檀被紧紧咬住的下唇处轻轻一抹,待对方看过来时,轻道:“别咬,都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