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裕在孝期难得的清闲起来, 镇国公府整日紧锁大门,极少有外人来往, 只有亲近的人家不怕晦气时常来坐坐。杨大舅母因介绍了张家这门亲事, 对镇国公府十分愧疚。老夫人不知真相,只知道一夜之间儿子媳妇都没了, 她甚至连媳妇怎么死的, 做下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杨大舅母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说破,只能私下拉着朱子裕和青青掉泪:“实在是我的不是, 原打听说张家还算清正,张氏打未婚夫没了后一直都抄经念佛, 还以为是个慈悲心善之人, 这才给你们家说项了, 哪里知道竟是这样的恶妇。”
为了朱平章的脸面,镇国公府对外一直宣称是张家谋财害命毒死了朱平章,就是连杨家也是这么认为的。朱子裕不欲多说, 反倒宽慰了杨大舅母一番:“大舅母也是好意,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青青拿着帕子帮杨大舅母拭泪,说道:“就是我们在家里每日与她见面,也都当她是个和善人呢。就连张家, 京城里以前不都说他家家风清正嘛,里头的事外人哪能知道。”
提起张家,杨大舅母气不打气一处来:“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还好皇上英明, 没几日就断了案。”杨大舅母看了看两个人,压低声音道:“你们在家不出门,还不知道张家的消息吧。这张家太太在狱中就病了,发配那日还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路上熬不熬的过去;那张家的老爷,被免了官又罚没了不少银子,听说家里的奴仆都散尽了。为了养家糊口,他家几个儿子都出来找活计,可没人敢用,都说怕谋财害命。张老爷受不住指指点点,想卖了宅子回老家去呢。”
朱子裕听了张家如今的情形,倒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说起来张家并不算无辜,毕竟那药是张夫人叫人买的。可论起来,也是朱平章不争气,受不住诱惑才生生把自己作死了。虽说子不言父过,但朱平章这样的死法差点没恶心死朱子裕,在最初的气愤过了、悲痛消退以后,成功地让朱子裕心中仅有的一点对父亲的爱戴之情彻底磨没了。
朱子裕不想杨大舅母总为这事挂怀,主动安慰道:“大舅母若是不嫌我家晦气,没事常来坐坐,陪我祖母说说话,也教教青青中馈之事。”
果然杨大舅母露出了几分笑容,满意地看着青青说:“说起来你父亲的大事,我心里原本还担心来着。青青打成亲就跟着你去了四川,听说你们在川南是住在岳母家,也没操过什么心,这回来以后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呢,你父亲就没了。我当时真担心青青年轻又没经过事,怕办不好这宗大事,还和你大嫂子说叫她来瞧瞧,若是忙不过来赶紧帮衬帮衬,万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谁知你大嫂子回家后满口的夸赞青青,说就和积年管家的主母一样,事事都有条不紊十分妥当,就是让她来做,也不能比这再齐全了。”
青青被杨大舅母夸的满脸通红,连忙说道:“多亏了大嫂子和明珠妹妹帮衬和提醒,这才将事情办的周全了。”
“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儿呢!”杨大舅母满脸的赞许:“也是你自己能耐,遇到那种束手束脚、不惯见人的,就是旁边有十个提点的人也不成。”拉着青青的手,杨大舅母郑重地嘱咐她:“现在你是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主母了,这中馈还是在你手里比较稳妥。这明珠帮了几年忙该学的都学会了,往后别让她多插手了,让她将心思放在女红针线上才是正经。”
想起明珠,青青脸上多了几分暖意:“这几年镇国公府的张罗款待都是明珠在费心,她要守孝三年,等出了孝都十六了,若是那时在打听人家未免有些耽误了。还要拜托舅母这几年帮我们多留意人品才学皆上佳的少年,等明珠出了孝再行相看,我想着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子昊和明珠是龙凤胎,男孩子成亲虽说可以晚一些,但也得提前瞧着,心里有数才是。”
杨大舅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一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一个是因为张氏这事大大的打击了杨大舅母信心,她不是很想再掺和旁人家的亲事;再一个就是明珠和朱子昊都是高氏所出,当初高氏对朱子裕做的那些事杨大舅母都还记在心上,虽明珠和朱子昊那时年纪还小,对此也不知情,但杨大舅母对他俩还是亲热不起来。
青青无奈地和朱子裕对视了一眼,便不再为难杨大舅母,琢磨着改日托人和沈夫人说一些,让她帮忙留心看着。
杨大舅母说了一会话,眼看快到晌午了,便起身要走。朱子裕和青青连忙留杨大舅母吃午饭,杨大舅母摆了摆手道:“你外祖母还在家呢,我就不在这吃了。”又拉着青青嘱咐说:“得了闲就到我家去说话,都是自家孩子,没那么多避讳的。”
两人应了一声,又再三挽留,杨大舅母去拜别了老夫人,朱子裕亲自送到大门口,见马车驶的远了这才回来。
等朱子裕回来,青青叫他去陪两个祖母说话,自己则去厨房安排午饭。徐婆子自打朱平章没了,想着老夫人年事已高,怕她伤心过度再跟着走了,连忙将蓝蓝托付给徐鸿飞一家,自己又带着铺盖来了镇国公府。
有徐婆子陪着又有青青时不时的讲些新奇的故事,老夫人等儿子下葬以后很快就缓了过来。徐婆子见状又回家住了几日,可蓝蓝跟着丹丹每日都跟着徐鸿飞到胭脂铺子帮忙,居然有些乐不思蜀。徐婆子见状索性不管两个孙女了,转身又带着衣裳去镇国公府小住。反正邀请她的是镇国公府的老封君,当家主母就是自己的宝贝孙女,镇国公朱子裕又是从小吃自己家饭长大的,也不怕旁人说嘴。
朱子裕到了老夫人的院里,还没进门就听见祖母乐的哈哈的,朱子裕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心说:多亏了徐祖母陪着老夫人才能如此开怀。
见朱子裕来了,丫鬟行了礼掀开帘子,朱子裕走进去瞧见老夫人靠在迎枕坐在,徐祖母盘腿坐在另一侧,两人说的正欢快。朱子裕笑道:“两位祖母,饭快得了,摆哪里吃?我来伺候。”
老夫人摆手笑道:“你们自去吃去,省得在我这闻了肉味又馋得慌。”
如今镇国公府吃饭都是分开,老夫人和徐婆子两个正常用饭,而朱子裕、青青和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都得茹素三年。明珠、明瑜等女孩子还好,吃肉也行、吃素也好,并不挑食;而吃素最久的朱子昊反而有些受不住,每日吃饭总是无精打采不说,还总说茹素不顶饿,练剑的时候腿经常打晃。
朱子裕虽不吱声,但细心地青青发现朱子裕的饭量明显着比以前要少一些,因此往往不到吃饭的时候肚子就饿了,只能吃一些素烧麦、素蒸饺来充饥。
而青青自己打小也是爱吃肉的主,一想想守孝三年必须得吃上三年的素食,她就觉得人生有些绝望。强忍了些日子,实在有些熬不过去了,青青便想着做几道味道像荤菜的素食替一替,总得把三年熬过去再说。
青青到底跟着食道人学过几年的厨艺,做素食也有一手绝活,原先能吃荤的时候不显,如今守孝的时候就显出珍贵来了。来到厨房,青青挽起袖子洗了手,看了一圈厨房里除了各色蔬菜外还有面筋、豆腐、竹笋、竹荪、各类蘑菇等物。青青叫来厨娘吩咐道:“我做几道菜你们都瞧仔细了,往后就按这个方法来做,也不拘这一道菜,能琢磨出新的更好。”
青青叫人把菜按照自己要求切好,拿切片的葫芦和面筋分别用料腌制后加葱花、花椒油、黄雕酒在一起爆炒,众厨娘闻那空中袅袅的香味,竟然有十分同鲜美的河豚十分相像。
拿豆腐干腌制后切片煎至金黄同竹笋一起熬煮,不多时便做出一大碗竹荪鸡汤来;鸡蛋打散,放姜末和醋,略微翻炒,宛如鲜蟹一般鲜美;更有肉焖鲜笋、东坡肘子等菜,都是拿豆腐等素物做的。因守孝,也不讲究形、色相像,只味道接近便成了。
为了让厨娘知道需做成什么味道,青青每一道菜都特意多做了一份,让厨娘尝味。送走了青青,厨娘们纷纷拿出筷子挨个品尝,假河豚鲜的能让人把舌头吞下、东坡肘子香而不腻、最妙的是那碗竹笋鸡汤,若不是亲眼看着青青用的豆腐干,她们只当是真的是用小、嫩、鸡、熬煮的汤呢。
厨娘们连连赞叹后一个个又苦了脸,这些人能在镇国公府当这么年的厨子,个个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就是素菜每个人也有自己的秘方。青青做那几道菜,看似简单用的时间也不多,可让她们原样做出来,她们谁也不能保证做出这样正宗的味来。
正院的偏厅内,朱子昊看着满桌的素菜,强忍着叹气,无精打采的叫丫鬟盛了碗饭,随意从离着自己最近的盘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心嘴里。
突然,朱子昊原本有些打瞌睡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眼前的这盘菜,怎么瞧都是些普通的素菜,可怎么吃一口就是满嘴的肉味呢。朱子昊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馋肉馋疯了,没忍住又夹了一筷子放嘴里,顿时熟悉的口感、喜欢的肉香无一不告诉他自己吃的这道菜叫东坡肘子。
“这是谁做的菜?简直神了!”朱子昊喜出望外,拿起调羹连舀了几勺子拌进饭里,几口就吃下去大半碗。
朱子裕吃了一口假河豚,对嘴里的滋味十分满意:“这道菜好,和真河豚的滋味也不差什么,关键是还没有刺。”
青青笑着给他布了筷子菜:“若是喜欢,回头再给你做。”
朱子裕满足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快把脸埋碗里的朱子昊,十分得意地说道:“我媳妇做给我吃的,等你娶了媳妇以后,你可就没这口福咯!”
“嗝……”朱子昊抬起头,一脸坚定地说道:“那我就不娶媳妇了吧,这样就能天天跟着三哥和嫂子吃饭了!”
朱子裕的筷子停在半空,不敢置信地看着朱子昊厚脸皮的继续吃吃喝喝。朱子昊盛了碗汤,一口喝了半碗,满足地叹了口气,看着朱子裕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感激:“多谢三哥提醒,差点以后就吃不上嫂子做的饭了。”
朱子裕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多什么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朱子昊:豆腐做的肉可真香啊,和猪肘子一个味。
食神十分怨念:废话,那可是和猪八戒同栏的猪,养了好几百年了。
朱子裕:这假河豚比真河豚好吃多了。
食神:有品位,这是天河里的河豚。
童子:老爷,您这是忙啥呢?怎么瞧着满头大汗似的!
食神:可累死我了,做好了大鱼大肉还得便成豆腐做好的模样,再偷偷摸摸地拿到凡间去替换,容易嘛我。
青青:……
☆、第 129 章
两个来月没吃上可口的饭食, 中午这顿饭吃的朱子昊眉开眼笑,撑得他吃了饭愣是没躺下, 又到镇国公府新修葺的练武场练了一下午剑法。
到了晚上, 看着桌上和中午相似的菜色,朱子昊满怀期待的叫丫鬟盛了满满一碗饭, 刚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 朱子昊脸上就变了颜色。看着盘子里的素肘子,闻着香味虽然略微淡些, 但色、型都瞧着和中午吃的没什么差别,怎么尝起来味道相差那么多呢?
不甘心的又夹了另一道菜, 若是单纯论素菜来说, 已经做得十分鲜美了, 但是在朱子昊的口中,仍嫌寡淡。朱子裕等人眼睁睁地看着朱子昊挨个菜夹了一遍,越吃越沮丧, 越吃越绝望。
恼怒地放下筷子,朱子昊喝道:“厨房的人呢?叫她们来回话!”朱子裕尝了一口菜, 便知道朱子昊为何生气了,也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