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笑道:“六七年没瞧见了,我祖母看到我爹的时候都哭了,我母亲说这些年多亏了老太太帮着照顾我家祖母,想着明日来咱家给您请安。”
“叫他们都来!”老夫人笑的眯起了眼睛:“我就喜欢你们家的人,说话实诚、人也实诚,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你祖母那么要好。”
翌日,徐婆子带着徐鸿达、宁氏以及二房的孙子来了镇国公府,青青也置办了家宴,不为喝多少酒,单纯是喜欢坐在一起说话。而这几年俩家最大的共同喜事就是青青生下的这一对双胞胎儿子,老夫人和徐婆子讲起双胞胎的事比青青这个当娘的还热切。而宁氏的连连附和,和不要钱似的夸两个孩子,更让老夫人觉得除了徐婆子外,宁氏也够格当自己的知己了。
吃罢了饭,老夫人有些瞌睡,宁氏等人见状忙起身告辞。老夫人勉强睁着眼睛和宁氏说:“你们娘俩好几年没见了,叫青青带着孩子回家住上两日,好好亲香亲香。叫子裕也跟着,让他岳父好好教导教导他。”宁氏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朱子裕带着媳妇回来岳家,晚上少不得又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可是这个时候宫里上到太后下到太监宫女一个个都惶恐不安。
原来盛德皇帝吃过晚饭后觉得自己身上十分松快,想着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了,身子骨都有些僵硬了便想到院子里转一圈。如今这个时候虽然不冷,但夜晚难免有些风,安明达和轮值的太监死命的拦着,就怕盛德皇帝见了风,再把好容易养好的病给折腾严重了。盛德皇帝最近因为一直卧床,心情十分不好,此时见人人都来劝阻,更是犯了犟劲儿,令安明达、太医等人在地上跪着,自己执意一个人往出走。
谁知盛德皇帝躺了太久,身上没什么劲儿,腿脚更是有些虚浮,刚走了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腿脚打颤,一个踉跄额头狠狠地撞到柱子上登时就见了血。
差了几步远的安明达和太医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安明达哆嗦着手指挥着宫人们将盛德皇帝抬到了龙床上。太医赶紧将细棉布一圈圈将额投缠好,又赶紧施诊止血,安明达则打发人去请太后、贵妃娘娘、太子前来坐镇。
听说盛德皇帝摔破了头昏迷不醒,太后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坐在轿辇上泪流不止。太子也一路慌张的从东宫跑到盛德皇帝寝宫,只见贵妃、德妃等人坐在外殿掩面哭泣。太子顾不得请安,连忙快步往内室走去,贵妃见状悄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在里面。”
太子放缓了脚步,安明达站在门外,朝太子点了点头,这才悄声进去轻轻回道:“皇上,太子来了。”
盛德皇帝虚弱地点了点头,太后哽咽地吩咐道:“叫太子进来。”
太子撩开帘子进去,绕过屏风,一眼就瞧见躺在龙床上面色苍白的盛德皇帝。曾何几时,盛德皇帝一直是太子心中只能高高仰望的君王,他对太子的冷热不定喜怒无常一直导致太子在兄弟中间十分没有地位。
直到青青出现,盛德皇帝突然放下了与太子的心结,他开始像一个父亲,真正的关心起太子的起居、学业,开始试着信任太子,逐渐将部分政务向太子开放,让太子参与朝中大事。
对太子而言,盛德皇帝宛如一座永远不能逾越的高山,一直在俯瞰着自己。如今这座高山突然倒塌了,太子有些惶恐不安。
看着盛德皇帝苍白的脸庞,包着额头的棉布渗出鲜艳的血迹,太子顾不得想太多,此时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悲伤难过的情绪充盈着胸口。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匍匐着向盛德皇帝爬去:“父皇!父皇!”
盛德皇帝嘴角露出一抹欣慰,虚弱地摸了摸太子的脑袋,断断续续地说道:“父皇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太后,撑起我们大光朝的江山,不要让祖宗失望。”
“父皇!”太子满脸泪痕,他拽着盛德皇帝的手,拼命的哭喊道:“儿臣还什么都不会,恳请父皇在教导儿臣几年,父皇求求您了!”
盛德皇帝微微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粗气又睁眼看了看屋内,太后见他似乎在寻人的模样,含着泪低下头问道:“我的儿,你想见谁?哀家替你找来。”
“嘉懿……”盛德皇帝轻轻地说道:“朕还见到嘉懿呢……”
太后拿帕子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叫安明达:“立马派人去镇国公府叫懿德郡主进宫。”
安明达应了一声,心里快速地盘算去镇国公府的人选,郡主的身世涉及皇室秘辛,等闲不能泄露,必须找个靠谱的人才行。
将自己几个徒弟在心中里过了一遍,最后选了沉默寡言的成末和安旭领了这个差事。为了掩人耳目,安明达特意吩咐的是请国公爷和郡主进宫,安明达知道就是单独请郡主,国公爷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来,倒不如请了两个人,也堵了旁人的口舌,省的胡乱猜测。
成末和安旭两人骑了马一路赶到镇国公府,在黑色的夜里砰砰砰地砸着镇国公府的大门。门房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语气十分不耐地隔着大门问道:“谁啊?半夜三更的。”
“赶紧开门,我们是宫里来的,太后叫国公爷和郡主赶紧进宫。”成末急的头上直冒汗。门房一听顿时吓没了瞌睡,一边手忙脚乱地卸门栓,一边叫小厮去叫朱管家。
朱管家的住处离大门不远,只见他胡乱披了件外衫就匆匆赶了出来,成末刚刚从门房嘴里听说郡主不在府里,登时吓得七魂没了三魂,见朱管家出来,连忙上前扯住了他:“国公爷和郡主上哪里去了?太后叫他们赶紧进宫呢?”
“国公爷和夫人今天回了娘家。”朱管家忙道:“我明儿一早就打发人去回禀国公爷。”
“哎呦我的哥哥哎,明天早上哪里来得及。”成末道:“得马上请国公爷和夫人进宫。”
“可是这个时候?”朱管家略有些迟疑:“能叫开内城门吗?”
京城三道城门,外门、中门、内门,入夜每到城门全部关闭,非皇上旨意否则不许打开,违者杀无赦。
成末想起这件事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安旭忙拽着他道:“这可不是腿软的时候,咱赶紧回宫请旨开内城门。”
说着两人搀扶着就要上马,朱管家见两人一脸惶恐的样子心里直嘀咕,连忙掏出银票递过去,轻声问道:“还请两位公公行个方便,让我知道是什么事,要不然老夫人问起来我这心里没底啊。”
安旭在御前伺候了多年,自然知道镇国公府在皇上和太子心中的地位,也愿意趁机做个好人,便将朱管家拽到一旁,轻声说道:“皇上怕是不行了,想见国公爷和郡主最后一面。”朱管家顿时脸色大变,安旭摇了摇头,轻声道:“谨记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咱都得掉脑袋。”
成末和安旭说完了话不敢再耽搁,翻身上马赶紧回宫请旨。安明达眼瞅着盛德皇帝的气息越来越弱,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每隔一盏茶水时候就出来瞧一眼,看看两个小子将人请回来没有。这会儿他刚出来,就见成末和安旭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安明达顿时大喜:“把国公爷和郡主请来了?”
成末两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国公爷带着郡主去徐家了,小的得拿圣旨去开内城门。”
安明达脸色大变,忍不住骂了朱子裕一句:“这个时候往徐家跑什么。”可话说回来,谁也想不到盛德皇帝会撞破脑袋啊。
安明达想来想去也没有旁的法子,安明达只得硬着头皮在盛德皇帝一脸期待的神情中进了寝宫:“皇上,郡主今天回娘家了,得需圣旨开内城门。”
盛德皇帝脸上的光彩顿时消失殆尽,他两眼无神的看着床幔,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一般。太子见状连忙说道:“父皇,我们这就开城门,叫人把妹妹叫来。”
盛德皇帝闭上眼睛,失望地摇了摇头,眼角滑下泪水,哑着嗓子说道:“当年朕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对不起嘉懿和她娘。朕知道,朕这是和嘉懿没有父女之缘啊……”
“父皇,儿臣这就让人开内城门,您会没事的。”太子哭喊着,疯狂地写了条子盖了金印交给了安明达。
盛德皇帝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太子替父皇照顾好你妹妹即可。你记住,朕走以后,嘉懿的身世不必再提,你要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里,谁也不许告诉,包括嘉懿。”太后和太子含着泪点了点头,安明达在门口也叩了个头。
“徐鸿达是个肱股之臣啊,朕不能让他寒了心,更何况若不是当年他娶了嘉懿她娘,她们娘俩早不知道会怎样了。”
此时太医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喂盛德皇帝喝下,又在几个止血的穴位上下针,延缓盛德皇帝的生命。许是药起了作用,盛德皇帝居然小憩了片刻,正在此时安明达狂喜的声音从门口响起,“郡主来了!”
盛德皇帝猛然睁开了眼睛,努力朝门口望去,青青踉踉跄跄跑进来,扑倒在盛德皇帝的床上,惊慌失措地看着皇上头上的止血的银针,不禁哭道:“皇上,您怎么了?”朱子裕跟在青青后面,一脸惨白地看着盛德皇帝,跪在一边也忍不住落了泪。
“嘉懿来了……”盛德皇帝欣慰地笑了笑,“朕还以为看不到你了。”
“怎么会?”青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颤抖着手握住了盛德皇帝伸出的手:“我这不是来了,皇上您还没见我的儿子呢,是您赐的名,明恩和明礼,我带他们来了。”
盛德皇帝露出了一抹笑容,太后忙道:“快让两个小公子进来。”
安明达和锦瑟嬷嬷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抱到盛德皇帝身前,盛德皇帝努力抬起手摸了摸明恩的小脸:“这孩子的眼睛长的像朕,一看就错不了。子裕你要好好教导明恩习武,让他继承镇国公府的衣钵,做咱大光朝的镇国公。”
“是!”朱子裕重重地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