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换车开始,车子就直接一拐弯,脱离了国道,进了野地了。即使肖九不是路痴,但他也是城市里长大的,在此之前最大一次“野外生存”还是和老爷子去挖古墓,但那也是在有人烟的地方。现在,车两边是在他眼里全都一模一样的树木,车前则是长得仿佛能扎破车窗的茂盛野草,不由得有一种茫茫然的感觉。
野地里蚊蝇多,都是成群结队的,车开进草丛,有时候就嗡的一声飞起来一片。肖九生来就没尝过被虫子咬的滋味,可看着成片的虫子也感觉头皮发麻。车又开了半天,另外的一种怪异的别扭感,让肖九的眉头越皱越紧。
——虫子是不少,但别说动物,就连只乌鸦都不见飞过。
这种地方当然不可能像是真正的野林子一样,但是兔子、狐狸、野猫野狗之类的却是应该不少见的。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已经很近了?”肖九忍不住问。
“嗯,还有两天的路程,不过我们回来的有点早,应该是还得在外边休息两天才能等到时间。”
“时间?”肖九刚想问什么时间,突然间他已经想到了,“鬼节?”
他们这行里的人,阳历也要看,但更看重的却是阴历,或者说是节气与各种特殊的节日。这也是肖九拜师之后,老爷子和现在依旧在住院的孙亮教给他的头一件事,同时还给了他一本超级大的纸质台历,就放在门厅的桌上。
这些日子虽然事多匆忙,但来来去去那本台历还是会掠过两眼的,那也算是圈里的重大节日,老爷子还说过到时候家里要办法式,可是……
肖九猛然想起什么,把手机掏了出来。果然,手机黑着屏,完全没电的那种黑屏。肖九不由得有些怀念过去的老式手机,虽然不能玩游戏,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功能,但至少待机时间足够长,对于不怎么玩游戏,只是打电话的人来说更有用些。
老爷子必定是和他联系过,但是错过了。还有,原来宿舍的哥几个还约他出去吃东西,烧烤还是什么来着?他也忘了跟他们说一声去不了了。
“是鬼节,那时候鬼门打开,是两边的界限最模糊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好施力的时候。”周伯看着肖九,等他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神色略微清醒了才解释。
“野营也挺好的。”肖九一笑,“对了,爸,肖崇轩怎么样了?”
“他……”“你更想的问的是你那个爸怎么样了吧?”周伯和徐赣榆同时开的口,只是周伯说了一个字就闭了口,徐赣榆则说到完。可是话音刚落,徐赣榆明显怔了一下,继而就算他是鬼,也能明显的看出来他神色不对了——显然他刚才是误以为肖九那声爸,叫的是他了。
“肖谦活不过两年,肖崇轩以后会很好。”周伯的声音略微有些沙,不是干枯涩然的沙,而是让人觉得厚重温和,他平和的声音总是会给人一种安抚的感觉。尤其是安抚徐赣榆的时候,最管用,无论他说的是什么。
尴尬的感觉渐渐散去,身为一个鬼,他咳嗽了一声:“时间久了,肖崇轩会以为自己之前经历的只是一场梦,娶妻生子……还能有比他更好的吗?肖谦……普通凡人却做我的肉身,虽然我这些年来用的时候极少,但他也活不久了,真以为这世上有长生不老啊?”
“你骗了他?”
“不算骗,等价交易而已。他要钱,要权,我只是要一个寄身之处。我给了他钱权,让他白白享受,他给了我休憩的地方,到了时候再借我用用。只不过,他要长生不老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而已。”
什么都没说,不过以一个人的想象力,还是个贪婪的已经拿到了好处的人的想象力,什么都不说,确实比说了很多都要引人瞎想吧?
“贪心不足。”肖九摇摇头,此时他的心情复杂,但却不是因为听到了血缘上父亲的“死讯”:“你说十几年……那么……”还没问出口,刚才还皱眉的肖九自己忽然笑了,“算了!没事,别回答了,挺好。”
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何必到现在反而诸多疑问呢?一切都挺好的。
“这大概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真的‘算了’吗?”徐赣榆紧紧盯着肖九问。
“不是真的,难道是煮的吗?”肖九说了个冷笑话,但他也没想让谁笑,微微侧身,双手搂住了星期二,“我睡一觉。”他干脆的说,闭着眼睛额头抵在星期二的肩膀上,看起来真的既放松又惬意,仿佛把一切都放了下去,安安心心的“等死”了。
他们一天后,到了地方,肖九想着那大概也是一片荒地,到了地方一看,荒地是荒地没错,但和他想的杂书乱草横生有些差别。这里是一片乱石滩,到处都是散乱的灰白色的大大小小的石头,连根草都见不着,之前车子开过成群结队的昆虫则更是少见。肖九踩在地上,感觉一股凉气刺透了鞋底,从他的脚底心就开始朝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