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将弓箭瞄准他,“老娘姓我名祖宗!”
赵野道:“小月姑娘,你特地拦路,不是为占这点口头便宜吧?”
小月蹙眉道:“你不怕我?我能溜出宋家庄院,半道拦人,现有武器在握,轻易便能杀你。”
赵野道:“正因姑娘占尽上风,我怕也不管用。”
他面对箭矢相向,坦然承认受制于人,一派潇洒,且丰神俊美,寻常衣装骑在普通骡子上,置身幽林中,都好似哪路神仙山妖下凡尘,绮丽出尘。小月固然恼他坏事,又隐约觉得栽在这等人手里还不算太憋屈。
赵野又道:“你我恩怨与骡夫大哥无关,还请高抬贵手放他走。”
一旁骡夫频频点头,伸腿等着开溜,小月道:“刀鎗无眼,站住别动!我可没那么蠢,放人讨救兵。”
骡夫只得缩回腿木立,小月又道:“赵野,你见我在此,虽然诧异,却未大惊小怪,难道在昨晚事发之前便怀疑我了?”
“不错。”
“我哪儿做的不好,露了破绽?”
“那是因为小月姑娘……敢问姑娘姓名,究竟如何称呼?”
小月拉满弓弦,“你当老娘叁岁小孩,想套出我底细?少作春梦,快说,老娘破绽在哪儿?”
赵野道:“姑娘唱念作打俱佳,演绎坚毅柔弱孤女一角,令人生怜生敬,但是……”
小月得他“夸奖”,面色稍霁,紧接着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败在淤青一节。”
“淤青怎么了?”
“淤青是假伤。”
小月像猝不及防教针刺了一下,双眼瞪大,“哪里假了?”
“你伤处肿起,皮肤有青赤伤痕,经过冰水濡湿,不曾稍褪颜色,看似真伤,可惜赵徽揭了你的底。”
“关那混蛋什么事?”
“他自告奋勇帮你揉手,脱口赞叹‘好软’。”
“他帮我揉手……”小月动起脑筋,不多时面上变色,恨恨说了两字:“‘好软’!”
赵野道:“淤青伤处凝聚淤血,僵硬成块,如何软得了?”是以当晚他答应赵徽邀约对酌,借机向对方求证,猜出小月假造伤痕。
他又道:“想来姑娘用了巴豆和榉柳叶涂抹肌肤,令肌肤肿起,造出青赤伤痕1。”
小月铁青脸道:“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出身北里欢场,也懂这等造假伎俩。”
赵野微扯嘴角一笑,北里岂止是欢场。那地界汇集来自五湖四海的叁教九流,天南地北的坑人勾当他从小听了满耳朵。
他道:“我因此怀疑你品性可疑,在荟锦院故作可怜,造假欺骗,必存图谋。细数荟锦院住客,薄翁夫妇家贫无利可图,地位微小,欺害他们犯不着暗中设计。其余人里,你和杜翁、叶翁鲜少往来;对赵徽敬而远之;对我倒是热衷套近乎,人前频繁亲近。我据此推断,你拣中我下手,意图制造儿女私情暧昧假象设局,说白了,搞仙人跳。”
小月恍然大悟:“你和赵徽换房并非偶然,是存心防范我纠缠!”
赵野答道:“对。”
事实上他换房原由不止于此。
早在杜长春提醒他赵徽向邻院文人编派自己之前,薄翁夫妇已从该院仆人那儿听到风声。老夫妇俩感激这位小赵画师素来礼敬自己,便一五一十告知。
当时赵野隐忍不发,和赵徽相安无事,不过姑且假意周旋,伺机反击。
与此同时,他洞穿小月心怀鬼胎,思量荟锦院另有住客,而他自身仔细避嫌,旁人想搞仙人跳,只好趁夜深人静,并且他神智不清之际——比如熟睡昏醉,乃至于被药迷倒——方好下手。
他原本夜里警醒防范小月作怪,那日听赵徽抱怨东厢冷,想到对方很将东厢尊贵意味当回事,遂计上心来。
他对赵徽提及时气越冷,自己夜里越好眠,但更喜欢西厢,早晨天光充足,利于作画。如此这般不动声色慢慢引导,让赵徽“自行”想出并提议秘密换房。
赵野假意推托几下才答允,往后每夜悄悄住进西厢,高枕无忧。
赵徽沾沾自喜自己占了赵野大便宜,将住东厢的面子,以及住西厢的里子全拿在手,殊不知教赵野利用,行金蝉脱壳之计,将祸水东引。
倘使小月不谋害赵野,大家太平无事,一旦下手,她不但要铩羽而归,还要帮上赵野一把,将赵徽泼他“行止不检”的脏水泼回去。
如此这般,赵野一石二岛,同时算计小月和赵徽,将这两个诬蔑自己的人变成既是击杀对方的石,也是受击杀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