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那夜,木拉独个儿爬上兽苑一处屋顶看烟火,说是看,其实从头到尾每蓬烟火都过眼而不入心。
这些天她肚里揣着原婉然那件身世秘密,心事太沉了。
自打她栽在赵野手里,便教师兄兀金拘在别业驯兽,不得出门。熬到过年后,总算解禁,得以自由外出。
她一出别业就直奔京城,根据赵野的画师身分打听,昨日找到他在四喜胡同的家宅。
赵野家中遭人纵火,妻子遭到无名女尸冒充,下落不明,案情之离奇轰动邻里,木拉找人套问,无需多费唇舌,街坊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人形容赵野妻子的相貌,和原婉然完全吻合。
木拉又得知原婉然不只嫁给赵野,也嫁了他的义兄,亦即出现在回向经文上的另一个人——韩一。
韩一是胡人,原婉然嫁给他,算半个胡人,同是胡人的木拉如此总结,对原婉然又添几分亲切。
其他消息就令人糟心了。
四喜胡同的人对赵野褒贬不一,问起他待原婉然如何,无人说得出一句不好。
在胡同兜售的菜贩子说,原婉然家里大多由赵野采买,选菜规矩有二,一要新鲜水灵,二要“我媳妇爱吃”。
某家看门仆役称呼赵野“小白脸”,说他怕老婆。
“为着媳妇在绣坊干活,特特儿赁车早晚接送,也不想想媳妇的工钱扣掉赁车钱剩多少,败家爷们!让他媳妇走去绣坊,区区十来里路,哪里就走断了腿?”
还有一回,忽然暴雨,赵野打伞全往原婉然那儿遮,自个儿淋成落汤鸡也不在意。
“拿媳妇当祖宗伺候。”那门子撇嘴摇头。
木拉乐意听人刻薄赵野,但胡同街坊所言在在说明赵野对原婉然颇有几分真心。得知赵野怀抱假的原婉然尸首求医,神智迷乱一节,她沉默良久。
稍后她躲在暗处见到赵野,那个在宋家别庄曾令她惊为天人的小赵画师依然美如祸水。
纵火案发生之后,赵野封笔,抛下画坛新秀前程,专管搜集案件线索和练武。
这日他背负长弓,策马而行,大抵出门练习骑射。
如今他晒黑了,更加壮实,精气神很足,足到教人想到一把拉到极限的弓,指不定何时就要发箭伤人或者绷断自身。
以前的赵野也生气蓬勃,然而眼风沾染笑影,慵懒安祥。
那样的他彷佛一头幸福的豹子,生活在肥美草原,万事无缺,安逸富足。因此它收敛锋利的爪牙,松懈强健的肌肉,在属于它,而它也属于它的那片温柔天地安然栖息。虽然金色瞳眸不脱野性,翻身行走间,筋肉肌骨的张弛收束不经意昭示它潜藏未发的蛮力,这头美丽大猫总算温善平和。
现在的赵野失去了往昔由内散发至外的宁静,他身上野性包含的其他气质苏醒过来,戾气冷冷弥漫。
一个人前后判若两人,别无他故,是经受巨创,天翻地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