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警员抬着下巴,“我姓刘。”
颜谧掏证件的动作顿住。“请问刘警官和受伤的刘先生,是否有亲属关系?”
刘警官笑笑,“刘是大姓,天下姓刘的人这么多,不是个个都沾亲带故的。”
上来就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不是沾亲带故,却未必没有关系。
颜谧仍然亮了证件,“颜谧,d城公安。都是警界同行,故意伤害罪的认定,刘警官不会比我陌生。请问刘先生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吗?伤情如何?”
故意伤害罪的门槛不低,只是一般性的拳打脚踢、推拉撕扯,达不到一定的伤害等级,还够不上这个罪名。能构成故意伤害罪的轻伤,也得是破坏了人体的组织或者器官,譬如断个手断个脚——当然,这都得视情节而定。
刘警官指了指脑袋,“人家伤的是头,这会儿还躺着下不了床呢。往后指不定还有后遗症。”他摇摇头,“都一把年纪了,下手也没个轻重?”
“这么严重?”何语扬起眉梢,“那我们可得去看看刘先生。能麻烦刘警官一起吗?还得拜托刘警官,从中调解一下。”
刘警官对八卦不甚热衷,因而不是很了解颜家这一茬。他也是接到婶子的电话,说是婶子的一个拐弯抹角的远房老哥哥被人给打了,打得脑袋都开了瓢,对方还特别凶,叫他来关照下,免得老哥哥吃亏。
他去看了,伤得确实不轻,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躺在病床上唉哟唉哟直叫唤,嚷嚷着自己要被打死了。
他也当了这么久的警察了,自然知道这还够不上故意伤害罪,不过是往大了说,先震一震颜家人,之后再调解的时候比较容易争取有利条件。
没想到颜家的女儿也是警察,而且年纪轻轻,警衔级别竟然比他还高出不少……
他不禁有些埋怨自家婶子,话也不说清楚就找他来帮忙。适当的帮下忙,调解的时候手倾斜一下还行,过了头把自己搭进去,那他可不干。
“我岳父年纪也大了,这事儿能友好解决,当然是最好不过。”何语冲刘警官笑笑,“也免得耽误警察同志的时间。”
这话算是说到了刘警官心里。每天调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按下葫芦浮起瓢,费心费力还不讨好。
他看这颜家人不像是爱闹事的,便点了点头,“走吧。”
“爸妈你们先等会儿,我跟谧谧去看看。”
何语说完,牵起颜谧的手,礼貌道,“麻烦刘警官了。”
清逸隽美的年轻男人,举手投足间透着股贵气,又言辞进退有度,还表现得相当尊重有礼,刘警官的脸色好了不少,“走吧。”
病房里,刘老汉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他媳妇则在一旁数落护士,又是嫌医生检查得不够细致,嚷嚷着得再多做几个检查才行。
颜谧和何语跟着刘警官进了病房,刘老汉哼得更大声了,“唉哟我的头……唉哟!我腿也没知觉了,肯定是伤到神经了……”
“哎呀老头子啊!”刘老汉媳妇尖利的嗓子叫嚷起来,“这可怎么办,这是让人打瘫痪了啊!”
她看到何语,到底有点忌惮,转而对颜谧竖起眉毛,“谧谧你看看!你小的时候,刘婶儿我还抱过你,还有你姐姐呢!可是你们这也太……太仗势欺人了啊!”
仗势,仗的自然是何家的势。
在刘老汉媳妇看来,一向老实的颜父敢动手打人,还不是攀上了何家,隐忍几年换来一朝发达,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啊!
呵呵,要是这时候何家发现那小崽子不是何家的,是个野种,就好看了……
她的目光扫过何语牵着颜谧的手,心里对小崽子是野种的企盼更深几分。
这么想着,冷不防对上何语的视线,她心头蓦地一颤,身体仿佛被冰冷锐利的冰棱穿过,凉呼呼透着冷风。
“她抱过你?”何语好奇地问颜谧。
颜谧摇摇头,“我印象中没有。小时候宁宁和我形影不离,也不可能抱过宁宁。”
“哦……”何语轻飘飘瞟了刘老汉媳妇一眼。
那一眼透着鄙夷,意思很明显——又是一个来攀关系的。
刘老汉媳妇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欺人太甚!”她转向刘警官,“小刘,这你可看见了,你老叔还在这儿躺着呢,颜家的还故意来气他……”
刘警官有些无语。心里更埋怨自家婶子——这样的猪队友,让人想不着痕迹地帮一把,都难啊!
“是无法下床,连腿都失去知觉了吗?伤到了脑神经?”何语问。
刘老汉哼哼唧唧。
“这还能有假?”刘老汉媳妇张嘴就要哭嚎,“我们老头子辛苦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要受这份儿罪,往后可怎么办呐……”
颜谧懒得浪费时间跟他们掰扯,直接问,“医生呢,出具伤情鉴定报告了吗?”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着火了——”
声音透着惊慌失措,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着火不是小事,连刘警官也变了脸色,见何语牵着颜谧就要往外走,没有要管刘老汉夫妇的意思,他只好往病床边走,准备搀扶刘老汉。
“……失火啦!快跑!”外面又有人喊。
就在此时——
刘老汉腾地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就要夺门往外跑。那身手利索,腿脚灵活的,哪里像个身受重伤濒临瘫痪的人?
何语悠悠然把门关上了。
“喂,这是要干什么?”刘老汉和他身后的他媳妇都急了,“没听见失火了吗?想把我们锁在这里不成?”
刘警官也很不满,“这位……颜家的女婿是吧,事情有轻重缓急,还是先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吧。”
何语摇摇头,“没有着火。”他示意外面,“警察同志你听。”
外面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静下来了。仿佛刚才那一阵杂乱的喧闹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