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你闭嘴!”景韵帝额头青筋暴起,拿起桌上的砚台就砸在了卫贵妃的的脑袋上,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大吼:“来人!给朕杀了这奸妃,杀了她!”
祁叹跪地不断的磕头,“母妃一时糊涂,儿臣请父皇饶了母妃一命,父皇……”
景韵帝怒指着他,“闭嘴!你若再敢为她求情一句,朕就连你一起杀了!”
祁叹的声音一下子顿住,像是被堵在了嗓子里,他看着景韵帝,面露惧色,神色哀切,却不敢再发一言。
鲜血从卫贵妃的额头上流了下来,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血,却微微笑了起来,她突然站了起来,抬头直视着景韵帝,一字一顿道:“你不能杀我。”
景韵帝满脸怒容,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朕是天下的主人!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奸妃毒妇,朕杀你天经地义,如何杀不得?”
卫贵妃呵呵笑了两声,看着他声音不急不缓的道:“因为臣妾死了,全天下便都会知道皇上您是亲手杀发妻的噬血凶手,还是被一个后宫嫔妃玩弄于鼓掌的无知皇帝!”
当年她就是利用景韵帝最看重颜面这一点害死了阮觅儿,如今她就赌她还能利用这一点保住性命!
景韵帝双目圆瞪,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卫贵妃露出浅笑,声音笃定的道:“臣妾早就把这件事写了下来,放在了一个亲信手中,只要臣妾一死,他会立刻把信打开,遵从臣妾的指示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卫贵妃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挑眉看向景韵帝,声音悠长:“对了,还有宋家,臣妾一齐写在了信的里面,数万条人命,若是臣妾死了……”
景韵帝面色顿时大变,手抖了起来,他抿着唇,不动声色的问:“……什么宋家?”
卫贵妃低低笑了两声:“陛下您不知道吧?您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的太多,出于愧疚还是恐惧的心理,您深夜经常做噩梦,在梦里大喊大叫,臣妾作为您的枕边人自然听的清楚……有时是关于阮觅儿,有时是关于宋家,臣妾听得久了,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事,您说若是天下人知道,当年,因为您一个错误的……”
“闭嘴!闭嘴!”景韵帝的脸色近乎张狂,连声怒吼,脸上是到了极致的愤怒。
他粗喘着气,阴森森的看着卫贵妃,“你以为朕会怕吗?朕问心无愧!朕是一国之君,平民百姓的无知言语,朕会在乎吗?”
卫贵妃含笑反问:“陛下不在乎吗?到时候天下所有人都会笑你,取笑你的无能,感叹你的无知,你会以昏君的名声名留青史!你会成为大祁史上最失败的皇帝!你杀了阮皇后,是无情,你冤枉臣子,是无义,你无情无义,你会被万民唾弃!清名毁于一旦!大家提起你,只会骂你一句昏君!”
“你……”景韵帝瞪着双眼,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怒指着她,手指不断颤抖,他面部涨红,像是无法喘息,说不出话来,然后一口艳红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身子一歪跌坐在龙椅上,昏死了过去。
“皇上!”
众人皆惊,冲上去扶住了景韵帝。
只有卫贵妃和祁禹站着没动。
卫贵妃转头,冲祁禹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一局你虽然赢了,但是你杀不死我的,你父皇从来都是自私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也不会变!”
祁禹沉沉的看着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将景韵帝扶到了后殿的床榻上,太医很快就被召唤了过来,诊治过后说景韵帝是怒火攻心,开了些清火的汤药,并说千万不可再动怒,否则于龙体有碍,恐怕有损寿命。
太医给景韵帝施针,过了一会儿,景韵帝悠悠转醒,他先是在屋里看了一圈,屋里只有太医、沈公公、祁禹和安婳在,卫贵妃、祁叹仍旧跪在前殿,其他人也全在外面等候。
景韵帝摆手让太医和沈公公退了出去,他眼睛定定的看着祁禹,看了许久,祁禹平静的回望他,面无表情,好像无声的对峙。
景韵帝忽然声音嘶哑的开口:“父皇封你为太子可好?”
祁禹眸色沉冷的看着他,然后转身向殿外走去,声音清淡的道:“儿臣先杀了卫海棠,再与父皇探讨此事。”
“禹儿!”景韵帝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朝祁禹的背影急忙喊道,因为起的太猛,忍不住捂着胸口低头咳了两声,喉咙里还是浓浓的血腥气。
祁禹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回头望向景韵帝,声音透着丝丝悲凉,“父皇是想用一个太子之位换我杀母仇人的命吗?”
景韵帝急道:“不!朕是想让你知道,等你当了皇帝,你想怎么杀她都可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是你的自由,只要这天下以后是你的,便都由你说了算。”
祁禹看着他嗤笑一声,声音极缓的问:“那么现在呢?”
景韵帝的眼中浮现起挣扎,声音低弱,近乎哀求,“禹儿……父皇求求你,等父皇死了,你再杀她……行吗?”
祁禹冰冷的回望他,“如果我不呢?”
他手里拿着剑,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景韵帝看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只有当了皇帝,这天下才能由你说了算!现在朕是皇帝,一切还由朕说了算!”
祁禹脚步顿住,低笑,“父皇威胁我?”
景韵帝见他停下脚步,声音软了下来,“禹儿,你当了皇帝,才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而这一切,朕可以给你,朕只求你暂时留着那毒妇的命,朕把她打入冷宫,让她生不如死,禹儿,朕活不长了,朕知道朕的身体越来越糟……朕死后便不管了,只求朕活着的时候,你能给朕留下一片清明之声,朕知道,朕对不起你母后,死后朕自会到地底下向她赔罪。”
景韵帝昏黄的眼里淌下两道泪水,哀求的看着祁禹,看起来苍老又颓然。
祁禹回头,手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剑,就那么平静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却让景韵帝无地自容的想要找个地缝藏起来,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和儿子对视着,他一定不能让祁禹杀了卫海棠,他不能让这天下人对他指手画脚。
安婳不知道卫海棠究竟是知道了景韵帝的什么秘密,才会让景韵帝如此害怕,但是她看得出来,景韵帝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祁禹杀了卫贵妃的。
不得不说卫贵妃是最了解景韵帝的人,她将景韵帝的性格了解的太过透彻,她知道景韵帝最想要什么,所以才能获得景韵帝的恩宠,她也知道景韵帝最怕什么,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景韵帝的弱点。
她轻叹一声,走上前,握住祁禹的手,“听父皇的吧。”
祁禹僵硬的抬起头看向她,安婳看着不远处通向前殿的门,幽声道:“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一刀砍下去,她痛不过一刻钟,便会死去,对世上的一切再无感知,可是让她活着,让她看着她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毁于一旦,那会让她日日痛苦,内心煎熬,她想苟活于世不过是还抱着希望可以翻身,当她希望破灭的那一刻,她会感受百倍、万倍的痛苦。”
安婳虽然是为了劝说祁禹,但她所说的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这么让卫海棠死去太轻易了,卫海棠杀了那么多人,一条命哪里够赔?她这辈子那么想拥有权利,想看着祁叹坐到至尊之位,那么让她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看着她这一辈子的算计、阴谋毁于一旦,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没错!禹王妃说的对!”景韵帝急道:“禹儿,当你成了皇帝,你再杀她,才是真正的为你的母后报仇了!你的心里难道只有死去的人吗?活着的人呢?你想看到禹王妃被冤枉这样的事再发生吗?你有了权力,才能保护她,保护你的妹妹,保护你以后的孩子,朕可以给你这个权力,只求你让那个贱人在痛苦里再活几年,朕可以保证,朕绝对不会让她在冷宫里好过的!她早晚会死,不过是多留她几日罢了!”
祁禹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这个父皇从来都是让人失望的。
安婳抬眸,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是隐隐的担心。
最近的担惊受怕,让她的脸颊变得更加瘦弱,小小的脸蛋,白白净净,好像一只手就包裹的下来。
祁禹看着安婳,眸色微动,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剑。
景韵帝有一句话说的对,活着的人更重要,只有拥有权利,才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