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瑶低着头,脸有点红:“没有。”
裴川看她一眼,她像小鹌鹑一样,尴尬到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他转动着轮椅,去了客厅的座机旁。
贝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少年手指在座机按键上按下了几个数字,就对上了她蹲下抬头看他期待的大眼睛。他别开眼,低声道:“李老师你好,我是裴川。您能给我一下方敏君同学家的电话号码吗?”
“嗯,原因吗?她家上次搬家,有东西落在我家了,得通知她拿回去。”
“好的,谢谢老师,我记下来了。”
他挂断电话,又滴滴滴按下几个数字,然后把听筒给贝瑶。
贝瑶拿着电话,那头很快就通了。是赵秀的声音:“喂?找谁?”
“秀姨,我是贝瑶,我可以和敏敏说话吗?”
“你等等啊,我去叫她。”
过了很久,贝瑶有些不安的时候,那头传来了女孩子沙哑的声音:“喂。”
“敏敏,我是贝瑶。”
裴川黑瞳看着打电话的小少女。
她微卷的长发披散着在身后,穿了一身浅蓝色的棉服。她揪着衣摆上的小锁扣,显得有些紧张。裴川听她说道:“敏敏,今年小区那棵腊梅开花了,特别香。我妈妈做的香肠很好吃,我开学给你带去好不好?”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游乐场吧,听说c市建了一个很大的新游乐场,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游乐场呢,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别哭啦。”她温柔道,“你是方敏君啊,不是常雪。”
那头小姑娘原本冷然的脸,现在哭得歇斯底里,她口袋里还藏着一把水果刀。贝瑶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其实是想割下去的。
方敏君这个名字,十多年的荣辱,似乎都和常雪挂钩。如今信仰倒塌,方敏君难受到难以呼吸。
然而这通电话,让她痛痛快快哭出来。
是呀,她才十二岁,还没有去过新游乐场,没有看见小区门口一直不开花的腊梅树开花的模样。她怕痛,她也是舍不得死的。她多盼着谁能救救她,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贝瑶,从小到大都因为常雪被自己压着的贝瑶。
方敏君渐渐被安抚好了。
贝瑶挂了电话,才看见裴川比之前冷淡无数的眼。
她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轻声道:“对不起呀,用了你家电话这么久,我把钱给你。”
她摸了一张五十块的出来,这几乎是她小金库的所有财产了。
裴川冷笑了声:“你真大方。”
他接过来那张五十块钱的纸币把玩了一下:“方敏君是你什么人,这是你所有钱了吧?还是说,你对谁都这样?”
贝瑶觉得莫名其妙。
方敏君不是她什么人,但她想了很久,如果她是方敏君,心态也会崩溃的。这件事要是衍生下去,可能会很严重。如果不严重,贝瑶自然也不会管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方敏君。
裴川双指捏住纸币,轻轻使力。它进了垃圾桶。
贝瑶下意识“呀”了一声,蹲下把它捡出来。喜怒无常的少年已经推动着轮椅往房间走了。
“裴川,裴川……”
房门砰的一声在她眼前阖上。
贝瑶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第一次生出些许委屈。她毕竟也才十二岁,还是需要人哄的年纪。她常常不懂裴川为什么生气,正如她不懂如何逗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高兴。
贝瑶极力退让,给他一切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可这些东西或许就像这张纸币,他如果不屑,转眼就会扔进垃圾桶。
她眨眨眼,有些想哭,最后也没敲他门,离开了裴家,给他把屋子的门带上了。
贝瑶踩在雪地里,一步一个小巧可爱的脚印。
四楼窗帘后,裴川低眸看她。
这样就对他不耐烦了吗?
所以他、方敏君,亦或者陈虎李达,在贝瑶心中没有任何区别。
裴川听见她哄方敏君了。上天给了她一副软软甜蜜的嗓音,轻声哄人的时候,让人心都化了。她曾经怎么哄过自己,今天就是如何哄方敏君,将来也许会是陈虎、李达,任何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毫无来由,甚至是显得神经质,可他控制不住那股从心底漫上来的嘲意。
仿佛有人在说,看呐,裴川,你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需要帮助的可怜孩子罢了。
裴川明明不该生气的,他只是一个本来就该没有任何朋友的残废。可是那天在转角处听见了陈虎和李达的话,内心悄无声息种下了一颗种子。
男孩子通常没有女孩子早熟,可是在裴川尚未步入初二这年,他懵懂又青涩地意会到,他面对贝瑶时心情不一样了。
而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雪地里的小脚印渐行渐远,苍白的手指紧紧握住轮椅扶手。
~
贝瑶翻开自己的小字本,那上面深藏了从小到大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来自未来的自己,希望自己对裴川好一点,再好一点。贝瑶知道得人恩情千年记的道理,她把小字本用崭新的小箱子锁起来,这样谁都不会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