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故俯身替她把安神香点上, 伸手放下帘帐, 轻声道:“殿下早些歇息, 有阿朝在,不用怕。”
“好。”
宋栖迟拉过被子, 慢慢闭上眼睛,这些日子有裴溪故陪着, 她倒也不是那么怕打雷了。
只是……
她微微侧过身, 听着耳畔的重重雨声,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
宋栖迟万万没想到,这预感竟成了真。
这场暴雨整整下了六日,华京四处水涝频发,大大小小的农庄淹了不少, 许多百姓的宅子也被雨水冲泡的不成样子。
华京向来少雨,这样的雨更是百年难遇,朝中官员一时都慌了神, 一大早便都聚在御书房外,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如何赈灾。
宋栖迟站在寝殿的房檐下,忧心忡忡地望着院中积了水的石子路,今日这雨总算是小了些,只是看着却还是没有要停的样子。
裴溪故从屋里出来,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殿下,外头冷,还是进去吧。”
宋栖迟摇摇头,轻声道:“我不冷。”
裴溪故见她不肯进屋,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陪着她,雨水顺着房檐落下,织成细碎朦胧的水帘,在二人面前晕染开一片潮湿的水气。
“殿下!”
善明公公一手遮着雨,急匆匆地穿过院子跑了过来,在石阶下朝她行礼,气喘吁吁道:“殿下,陛下吩咐,让您去趟玉灵寺上香祈福,也好让外头那些百姓安心。”
宋栖迟立刻应了下来,“我即刻就去。”
裴溪故扯了下她的衣袖,小声劝道:“殿下,这雨还未停,山路难行,还是别去了吧。”
宋栖迟转头看他,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阿朝,我若不去祈福,只怕会民心不安。只是去上个香,一会儿就回来了,别担心,好不好?”
“那阿朝陪殿下一起去。”裴溪故仍旧拉着她的衣袖,语气执拗而坚定。
“好。”宋栖迟笑着点头,转身进了屋子,“进来替我更衣吧。”
*
梳妆过后,宋栖迟换了身素净的绣莲白花笼烟裙,便由裴溪故扶着上了宫轿。
宫轿缓缓出了宫门,向左一转,便进了华夕街。昔日繁华热闹的街巷上此刻一片狼籍,地上到处是散落着的牌匾和被雨水冲垮的木栏,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费力地从水中捞着些什么。
看见宋栖迟的宫轿,他们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鸣一早便命人在街口贴了告示,告知百姓清宁长公主要入寺祈福之事,因此他们认出那是宫里头出来的轿子后,便不顾地上的积水,纷纷跪了下来。
“长公主万安……愿长公主庇佑大夏……”
他们虔诚地叩着头,全然不顾地上的肮脏积水,甚至有人还从怀中掏出了宋栖迟的木雕小像,放在胸.口喃喃祝祷着。
宋栖迟叹了口气,不忍去看这副情景,匆忙放下车帘,吩咐抬轿的侍卫道:“快些。”
雨不知不觉又大了起来,行了好半晌,才终于到了玉灵山脚下。
善明公公带着随行的侍卫站在石阶下等着,宋栖迟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顺着石阶往上走。
身侧跟着的小宫女替她撑着伞,裴溪故走在另一侧扶着她的手臂,极小心地踢开石阶上散落着的石子儿。
山上风大,宋栖迟的鬓发都被吹乱了,她费力地扶了扶发间的步摇,脸上的汗被冷风一吹,渗着丝丝的冷意。
裴溪顾见她走的吃力,便停了下来,“阿朝背殿下上去吧。”
“不行。”宋栖迟扶着他的小臂站定,缓了口气道,“按着礼制,我必须徒步上山,才能表祈福之诚心。”
“可是雨这样大,这路又难走,殿下的身子怕是吃不消。”
裴溪故在她面前蹲下,耐心劝道:“殿下上来吧,善明公公他们都在后头,没有旁人瞧见的。”
宋栖迟犹豫了下,抬头望了望眼前根本看不到头的石阶,终于还是妥协了。
“那……好吧。”
她抿唇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将手搭上他的脖颈,任由裴溪故把她背了起来。
少年的脊背宽阔又温暖,宋栖迟趴在上面,绵软雪峰与他的身体紧紧相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她偏头看着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忍不住抬手替他擦了擦发上的雨珠,小声问:“我重不重?”
“不重。”
裴溪故弯了弯唇角,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小宫女连忙跟上,手里的伞牢牢撑在宋栖迟头顶。
裴溪故微微低下头,看着宋栖迟环在他脖颈上的手,那十指白如葱根,根根纤巧秀美。
他脸上沾了些雨水,顺着下巴的弧线滴落,砸在她的手背上,再沿着玲珑关节滑下来,自那小巧指尖盈盈而坠。
落在他月牙白的衣襟上。
他心神微动,不敢再看,连忙抬起头,大步朝山顶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玉灵山顶,裴溪故轻轻将宋栖迟放下,护着她进了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