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船上就有不少人,大约都是苏晗的酒肉朋友,这回见打了起来,便撸起袖子赶来助阵,哪知这群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瘦弱书生,打起架都是一把好手。
杨晔和晏商枝都是练过的,单独几个人根本近不得他们的身,那些人见这硬骨头啃不下来,转而去抓谢翎,想着他年纪小,好下手些。
哪知谢翎打架手劲更重,他不像杨晔和晏商枝那般,有招有式,谢翎打架全无章法,但是攻击的都是人的脆弱部位,譬如眼睛和脖子,肚腹之类的,这一拳下去,必然要打中一个,引起哀呼连连。
正在一片混乱的时候,谢翎眼角余光瞥见了苏晗,他手中举着一个白瓷的酒壶,扬手重重朝杨晔的脑后砸过去,而杨晔毫无所觉。
谢翎心中一动,他一把拽过面前一人,把他往苏晗的方向用力一推,苏晗一时不防,脚下踉跄几步,往旁边栽倒下去,扶住船栏才勉强稳住身形。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被谢翎拽的那个倒霉蛋没站住,往下跌落的同时,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襟,惊呼声响起,只听噗通噗通两道落水声响起,有人惊恐地高声喊道:“苏公子落水了!”
混乱的场面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伸头朝水下看过去,只见两个人影在湖里头拼命挣扎,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其中一人不正是苏晗?
“快救人!”
“来人!快来人!把苏公子捞上来!”
……
第 85 章
船上又是乱糟糟成了一团, 晏商枝整了整衣袍, 对谢翎几人示意道:“我们走。”
护着头的钱瑞这才放下手,走了一步才发现自己的书还在地上,连忙捡起来往怀里一揣, 跟着谢翎几人下船去了。
喝了一杯酒, 还打了一次群架, 几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竟然是钱瑞身上的伤口最少, 他只是发带被人扯掉了, 看上去有几分狼狈,他憨厚一笑,道:“我……我没打过架。”
其次是谢翎,他的眼角被人划了一道口子,渗出一点血来,他像是全无所觉一般, 将那血珠擦去, 杨晔惊讶地看着他道:“想不到师弟小小年纪,打起架也是一把好手。”
谢翎笑了一下,才道:“我轻易不打架。”
晏商枝笑他:“是, 打起来还够心狠手辣。”
谢翎不由看了他一眼,便见晏商枝面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那意思明显是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
谢翎笑笑,嘴里含蓄地道:“哪里哪里, 身手比不得两位师兄利索,还需要再练练。”
即便是晏商枝知道了,谢翎也丝毫不心虚,其实方才原本苏晗是不会掉下去的,他虽然被那人拽住了衣襟,但是他下盘还算稳靠,两手也已经抓住了船栏,还能坚持片刻,这片刻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他脱困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有人绊了他的腿,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被人绊腿,就相当于把苏晗整个人给掀飞了出去。
绊腿的那个人,正是他身旁的谢翎。
当时场面混乱不堪,并没有人注意,只是谢翎没想到,晏商枝被人围攻之余,竟然还能看到他这边的情况。
晏商枝知道他与苏晗有宿仇,倒也并不说出这事,两人之间彼此心知肚明,这事就算是揭过一页了。
一行四人到了下午时候才回到学塾,哪知一道渊泉斋,便见董夫子正泡着一壶茶,端坐在椅子上看书,抬眼瞟了他们一眼,眉头动了动,胡子一翘:“哟嚯,这乾坤朗朗,光天化日,你们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翎四人:……
逃课也就罢了,毕竟是奉了夫子之命,但是四个读书人,居然还跑去跟人轰轰烈烈打了一架,其行为之恶劣,态度之嚣张,简直令人发指,董夫子痛心疾首,让他们四人站在廊下,着实训了好半天话,茶都泡了三四回,这才放过他们,吩咐道:“行了,都给我滚去看书。”
四人状如鹌鹑,老老实实地恭声应答:“是,先生。”
因为夫子责罚,所以谢翎到悬壶堂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比寻常要晚了不少时间,施婳问起时,他笑笑,道:“夫子有事,多留了一阵。”
闻言,施婳便不再多问,她一眼便看见谢翎脸上的伤痕,道:“眼角怎么了?”
谢翎摸了一下,不甚在意地笑道:“被树枝划了一下,无妨。”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后堂转出来一个年轻妇人打扮的女子,正是林寒水的媳妇许灵慧,她笑着道:“谢翎来了,晚饭刚好,不如你们就在这里用吧?”
施婳笑笑,委婉拒绝道:“不必了,天色尚早,我们就先回去了,还要劳烦嫂嫂同伯母说一声。”
许灵慧劝了几句,见她执意要走,便只得答应下来,谢翎持了灯笼,对施婳道:“阿九,走吧。”
两人告辞之后,这才离开悬壶堂,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又过了几日,眼看会试在即,谢翎必须动身前往京师参加考试,这一日,董夫子将四个学生都叫近前来,语重心长道:“我教了你们这么些年,做文章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是需要记得一点,为人处世,也是一门学问,且比这圣贤书上讲的,要高深得多,无人可以教导你们,日后做人做事,要谨慎小心,不可狂妄自大,凡事三思而后行,无论做什么,必要无愧于天,无愧于人,无愧于己,可都听明白了?”
谢翎四人齐声答道:“谨遵夫子教诲。”
董夫子想了想,看向钱瑞,道:“你性情向来懦弱,不善言谈,这其实并不是坏事,初时我为你起敏行二字,为的便是让你记住,敏于行而慎于言,切记。”
钱瑞点头,恭敬道:“学生明白了。”
董夫子又叫了晏商枝,道:“明修,你出身富贵,性格懒散惯了,又生了一身顽劣骨头,鲜少认认真真地做一件事情,即便是读书考科举,你也并不是十分上心,为师说得是不是?”
晏商枝张了张口,看着夫子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他到底没能同往常那般插科打诨过去,哑口无言,董夫子却不恼,只是道:“为师没有多的经验可以教导你,但是人生在世,若是能认认真真地做好一件事情,也算是不枉人世间走一遭了。”
晏商枝闷着头,低声道:“学生懂先生的意思。”
董夫子嗯了一声,摸了摸胡子,叫了一声:“杨敬止。”
杨晔一时没回过神来,下意识道:“啊?”
董夫子没好气地道:“叫你听训,啊什么?”
杨晔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连忙拱手道:“学生在。”
董夫子这才道:“敬止,你的字也是为师起的。”
杨晔垂头道:“是。”
董夫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为师从前并不大看好你,只是你祖父与我深交,我这才答应收你做学生,你性格莽撞,心思浮躁,又易轻信于人,实在教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