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发起灰来,不几时,周围更冷,腾起朦朦胧胧的雾气。
待卫对着那木门捏了好几次拳头,立在太女身边,嘴唇翁动了半天,放弃似的将手一摊,膝盖一弯,也要跪下。
“你且回车上去吧!”
“太女这是什么话?”
“此是我种的因所要偿还的果,你何须与我一起受过。”
“太女是属下们的主心骨,殿下要自罚自己,属下应当跟同。”
待卫说着又要跪,鼻尖突然一凉,抬头一看,接了一脸的细碎小雨。
虽然这雨很小,但待卫瞪了眼,直直向院外而去,“属下去取伞!”
宫君墨还在倔强的跪着。
待卫刚抬起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宫君墨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并不断掐其人中唤其名字。
“别喊了,这是我睡觉前的习惯,点只香赶人用的,老夫的身家都在这屋子里,这要是来个小偷啥的,给我偷走了可不太好,你说对吧太女?”窗户内又伸起了懒腰。
“不过太女无需担心,这不是毒,只是会多睡一会儿而已,太女居然没晕,倒是在我意料之外,这除非是提前吃了解药,或是身上中就染了有关气味的毒,因此才会对香薰免疫,太女,你是哪一种?”
宫君墨嘴唇翁动,无法作答
。“太女,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屋内熄了灯。
宫君墨安顿好自己的小待卫,雨声渐渐变大,在她的行动之间浸湿了她的全身。
任凭她的衣服是如何的合身,此刻也落成了一乞丐不如的落魄衣服,像死鱼皮似的,黏在身上,将外界的寒流传入主人身体里。
宫君墨立在雨中,倒是没再在跪,水花四溅,将她的视线掩盖在一片水雾烟娆中。
可是她需要这样一场雨,浇灭她心中的万般情绪。
“少傅……”她闭上眼,默念着这个称呼。
自她鬓角而下的雨水,沿着她的袖臂,顺着她的手指,如一柱柱水流而下,汇在她周围,集聚成了池。
等到一道大师再次开门,看到的是身体早已冻的一直发抖,却依然在执拗的站在原位的太女。
他索性靠在门边,“太女,可是话本看多了?”
宫君墨有气无力道:“求大师,救救我恩师。”
“话本上道,若是一人苦求,那被求之人一定会感动不已,并与苦求之人一笑泯恩仇,从此与成忘年之交。”
“太女是觉得,我也是这般的人?”
“我知老先生不喜与我这样的人接触,但是事关恩师,我不得不来扫老先生的眼,还望老先生给我一个机会,只要老先生愿意救她,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倒是显得痴情不已!”一道大师挑了挑眉,却又冷笑道:“可是太女,你没说实话,你可知郁症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心伤不已的爱侣才会得的,太女,你口中的恩师,真的与你只是师徒关系吗?”
宫君墨一怔,她的确是想要隐瞒与少傅的具体关系,她不能让在太医院时的失态重演。
“我暂且认你们是师徒关系,可若是你们相敬如宾,她能得这个病?”
宫君墨的心似被蜜蜂刺了一下,痛感蔓延全身,颤声道“我已知错,只等恩师醒来发落于我,只是,如今,她却是如何也不能醒来。”
一道大师盯着她,倏地,唇角一勾,“虽说太女有些话不愿如实告我,但是太女的态度到也是做不了假,太女是真的,很担心她。”
“老先生可是答应了?”宫君墨原本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倏地起来。
一道大师微笑道:“太女,你可知医学上有一类药?可治疗却也可伤人,要完全掌握他们的药性,却是需要大量的药人做研究载体。”
“这样的药数量不多,但却极其有用,比如其中一种名为‘藜芦’的药材,在民间就被戏称之为‘一见藜芦便杀人’。”
宫君墨抬头看着台阶之上的他,心里隐隐生出一些猜测。
“殿下莫怕,不会真的死,不过会十分痛苦,痛苦到生不如死罢了。”
“可是若掌明了的药性,却又可造福一方百姓。“
一道大师往前走了几步,向宫君墨逼近,“太女,我既无药人,亦不可能让百姓帮我试。如此,我便陷入了死局。”
“可是对于权贵,我却是不会心软的。“
宫君墨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生想让我试药?”
“太女又是否愿意呢?”
“我若是试药,先生知否能相信我的诚心?”
“太女若是能为你那恩师做到如此,我便不但答应治疗她,还会另再答应太女的一个要求。”
宫君墨面无惧色,反而像是生怕对方反悔似的,高声道:“老先生,一言为定!”
那是一种根茎短而厚,叶通常阔,花绿白的植物,。
宫君墨吃下去的第一天,便昏沉不已,呕吐不止。
一道大师点头道:“好物,此药可做涌吐剂,”
而后又用手握着下巴:“可用量还需掌控放可使用。”
说罢便在纸上记下:有剧毒,内服致吐,多有中毒症状,用时宜慎。
第二天,宫君墨吃了新的剂量,却是更加昏沉,直接吐出了口污血。
但奇怪的事,吐掉污血后反而神醒气通起来。
“倒是误打误撞,此物,竟是把太女堵于心口的淤血给吐了出来。”
可到了第叁天,宫君墨的精神又变差了,好似污血后的神醒气通只是一个幻觉。
第四天,第五天皆是如此,看上去,此物的毒性远比它的药性大上很多。
这几天来,府上的消息也在定时传来,却是前篇一律的“少傅未醒”。
宫君墨更加焦急,使得药性变得越发的不稳定。
倒了第六天,竟是直接晕了过去,一道大师不情不愿的把她搬上自己的床,在她手臂上做针灸,一针下去,再带上来,却是染黑的针面。
一道大师“嗯?”了一声,眉头压低,眉间鼓起,掀起对方的眼皮,又是诊脉,又是看手相,诊断了半响,才在宫君墨放在他这的药箱子里抓出一大批药来,熬给她喝。
宫君墨迷迷糊糊的转醒,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少傅!”
等她能将自己的眼皮撑开,才看清,自己身边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头,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此药的药性我已掌握了,但却无意中发现你带着的另外一种毒,怪不得你能抵抗我的药熏,太女,你可知那是什么毒?”一道大师道。
宫君墨当然知道那是怎么毒,左右不过是她那情毒罢了,可她完全不想提及,翻身下床道:“既是掌握了药性,我对老先生的承诺已然做到,还望老先生同我回府,助我治疗恩师。”
一道大师微眯着眼,“你身上的毒,几十年都未曾出现过的绝迹情毒‘千针雨’,你贵为太女,怎么会中这种毒?”
这事有关宫斗,一道大师远离朝堂,会感到错愕也是正常。
宫君墨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又恐解释后会令他这号清高冷傲之人对权贵更加反感,只好将此话题淡淡略过。
“此毒每次发情期都会爆出,但若是在非发情期,被人勾起了性欲,也会爆出,只是爆得不如发情期到来时那么凶猛罢了。“
“此毒还会毒性愈加,一年更比一年严重。“
这些话,宫君墨早就已经体会到了,她暗暗发力,攥紧了自己的五指,但在能破解此毒前,她只能忍着。
“但是这些比及我接下来说的一点,却都是小巫见大巫。“
宫君墨有些恍惚的看向他。
“太女是否会觉得,你的性子,与年少时变了很多?“
“是,不过这是我的选择。”要做太女,总得抛弃一些东西。
一道大师摇头,“我不是指做太女与做皇女间的心态差距,而是….“
他断了话,转而问道:”太女的脾气怕是不太好吧?“
宫君墨愣神,她自认为,自己在一道大师面前,态度已是十分的恭敬隐忍,不知一道大师如何会看穿的她的本质?
“而这脾气不好,仅仅是太女平时的表现,可若要硬忍,对于太女这般心智的人,想来还是知晓哪些是必须忍住的,但是啊……等到发情期起情毒骤现的时候,太女平日遮掩的心中恶念,怕是会完全暴露啊…..“
宫君墨脑中轰鸣。
“此毒啊,会严重影响太女的精神和脾性,不解毒的时间拖的越长,就越变的越发脾气古怪,若是发情期时运气好,没遇到什么气血上涌的事,吃吃药,再靠着自己的意志,或还有的可控。”
“可若是发情期时,有什么糟心之事往你身上撞,气血上涌便会只会加速毒性的传播和毒性,那便成了理智尽失,无可挽回了…..“
原来那天晚上…..原来那天晚上…自己身上的毒才是主因。
可是……即便如此,既便那是一场设计好了所有细节的鸿门宴,自己…..自己也应该是….
哪怕是活活痛死,也必须要忍住啊!
因为那个人她不是别人,那个人,她是自己心爱的少傅啊!
宫君墨眼角胀疼,差点就在一道大师面前潸然泪下,可她绝不能如此脆弱,眼泪会让设计出这么个毒计的人暗自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