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向高不可攀,唯我独尊的督军竟抛下了顶天立地的尊严,两条腿弯下,跪在地毯上,以一种极其卑微乞怜的方式看着他。
男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心头涌出复杂万千的情绪。
从此以后,再也不是霍随舟百般可怜的跟着他身后,祈求他蹲下身子给自己一丝关怀,摸摸随舟就好,他要求得不多的。
那是他童年无法实现的梦,如今,终于颠倒了吗?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他的遗憾?
可迟了!
他感到快意的同时,却隐隐体会到一丝悲凉,和愤怒。
“督军这是做什么?”霍随舟可笑地看着他。
“爹一直记得你十多年前说的话,每每想起来心如刀割,但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恨的话,那么我无论跪多少次都心甘情愿。”
霍志鸿不在意男人的嘲讽,他苍老的脸上满是悔恨,“我知道你不想我提起你娘。”说完仿佛怕男人生气似的,抬头小心瞧了他一眼。
只是这次霍随舟却未呵斥打断他,只淡淡看着,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霍志鸿的眼眶渐渐红了,他说没有人比他还后悔,这些年没有一天不痛苦,若是那天陪在他娘身边,和她说清楚心里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随舟你信吗?没有人是冷血动物,等你娘真正去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早已将她放进了心底,这遗憾折磨了我一生。”霍志鸿老泪纵横,声音愈发沧桑嘶哑。
“这几年来,我常常想到过去,你来到这个世界那天我刚攻下随州,听到你出生的消息高兴坏了,立即给你取了名字。”霍志鸿说着说着陷入回忆里,脸上满是感怀,
“你百岁宴抓阄那天,在千奇百怪的玩意里偏偏捉住了一杆枪,那么小的一只手,死活都不放,我哈哈大笑,说将来这孩子必定承继我的衣钵。”
“你五岁的时候,拿着学堂的成绩单--”
“你想要什么?想我回去帮你收拾那帮烂摊子?”话还未说完,已被霍随舟打断。男人云淡风轻的看他,仿佛已经把过往全部抛掉。
只那背后紧握的手和嗓音里不易察觉的低哑隐隐泄露他的愤怒,和对迟来的这一切的恨。
最不屑爱的人往往最期待被爱,看到一根鸡毛就以为是带他飞上天的翅膀,遇到一根浮木就想稳稳抱住。这习惯根深蒂固在霍随舟的脑子里,剜都剜不掉。
只他再不是那个对人掏心掏肺的小男孩,他匆促收回目光,冷笑道,“劝督军还是少废心思,这种话诓骗小儿还行,对我作用可不大。”
说完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人,对着门外道:“张伯,送客。”
张伯带着人出书房的时候,脸上尊敬有嘉。他虽跟着少爷不久,但多少也听说他和督军之间的嫌隙,只是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所以他跟在人身边说好话,劝督军先别急,这种事一朝一夕急不来。
他一直低着头,未曾注意到旁边半百老人摇摇晃晃的身子。
走到楼梯的时候,他正要提醒人小心台阶,回头发现霍志鸿已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张伯吓坏了,急吼道:“霍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