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咋回事了?这两头母老虎咋又咬上了?”
“还不是乐子和荣子打架的事,要我说,这小孩子一会儿吵一会儿好的,大人都不该掺和。”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人家可不这么想。”
“要不要去劝劝?”
“可别,你忘了上次的事了?”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没再提劝的事,只顾专心地看热闹。
叶木青这会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的娘和弟弟是什么角色,心里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她正要过去劝平氏回家,不想这时事场面已经开始失控,原来是两个大人在争执,两个小仇人也是战场相见分外眼红,一言不合就撕打起来,他们打架是小事,可是偏偏两家的大人都是拎不清又溺爱爱孩子的,谁也不愿意自家孩子吃亏,先是去拉偏架,拉着拉着,两家大人也动了手。这样可热闹了,大人战大人,小孩打小孩,场面乱成一锅粥,围观的众人赶紧去劝架。
叶木青姐妹三人也赶紧跑过去拉住平氏和荣檀。
平氏披头散发,乱扭乱嚎,一副要与王氏同归于尽的架势。叶荣檀也是撒着泼打着滚儿骂东子和他娘。不用说,对方也同样是这种架式。平氏和东子娘平日里都是身经百战,彪悍又难缠,众人拉架只是随便拉拉,不想到刚一松手,两人又差点扭打起来了,而且还是王氏刚动手的,她的心思很好猜,自己的三个闺女都来,在人数上自己占优势。不料她想错了,三个闺女只有二闺女是真正帮她,大闺女忙着劝和,小闺女也在跟人讲道理。
平氏气得鼻子都歪了,忍不住当场发飚:“没眼色的死妮子,生你们有啥用,都给我滚一边去,别碍老娘的事儿。”
叶木香红着脸道呐呐地说道:“娘,咱、咱回家去吧,一会儿奶他们就该回来了。”
平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逮谁怼谁:“回家回家就知道回家,瞧你没出息样儿,跟你爹一样,三脚踹不出一个屁。人家都欺负到你娘你弟头上了,你也不敢吱个声。”
叶木香低着头不说话。
叶木莲比叶木香彪悍多了,她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骂人呢。
叶木青无言地摇摇头,平氏给孩子做的是什么榜样啊。她脑海里隐约记得,她娘是得势不饶人的主儿,若是她觉得自个儿能压过对方非得闹够了才肯离开。今天看这架式怕是不能善了。本来一件小事,结果闹得两家鸡飞狗跳的,两家离得这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僵了,你翻一下白眼,我指桑骂槐一句的还不够糟心的。叶木青以前就目睹过类似的事件,两家邻居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大打出手,从那以后就结了仇,三天两头找个由头吵,其中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心眼小不禁气,差点憋出了大病。叶木青作为旁观者是心生感慨,力是相互的,骂又何尝不是?你骂别人别人也能骂回来。人这一辈子美好的日子本就不多,天天再被这些小事影响是何苦呢。再者说,这里可是古代,搬迁可不是件容易事儿。这些邻居不出意外的话还要相处好多年呢。能不交恶就不交恶是最好的。当然,如果对方太出格了,那就另说了。她实不想再让平氏竖敌了。
想归想,有大姐的例子在前,叶木青可不敢去招惹平氏,她只能从另一边着手。
她偷偷看了看跟平氏一样形状的王氏,这是个皮肤黑黄、五官粗糙的普通村妇,头上随便挽着一个发髻,因为刚才的厮打,这会儿已歪至一边。她身上那套本就灰扑扑的衣裳沾满了灰尘和草屑显得更脏更旧了。王氏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抱着脚边哭边骂。
叶木青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她先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东子,东子以为叶木青要动手打他,朝他龇牙瞪眼吐唾沫。
叶木青笑着说道:“别动手,我不是要打你。我是拉你起来。”
东子愣了愣没说话也没伸手,正在哭嚎的王氏也愣了一下,然后腾地站起来护在儿子面前,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干啥?”叶木青平常是平氏的好帮手,不但帮着骂,还会暗地里使个小坏。王氏怎么可能会不防备她?
叶木青没有在意王氏的态度,仍旧和气地笑道:“婶子,我本来想拉我娘的,可我怕我妈骂我,我知道你跟我娘不一样,你不会骂我,所以我就来劝你了。——你们别吵了行不行?东子和荣檀的事原本是小事,小孩子之间一会儿好一会儿闹的不很正常吗?咱们两家大人这样闹下去不但让乡邻们看笑话,还彼此伤了和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叶木青要是像叶木莲那样,王氏肯定也不会对她和气。偏偏叶木青不急不恼又一口一个婶子,她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她的语气仍有些生硬:“哟,你这道理讲得还挺溜,我这么大人了,难道不懂这些道理?能怪我吗?你娘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骂,我有啥法子?我要不骂倒显得我认怂了。”
叶木青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我娘别的还好,就有一样,把我弟弟看得太重,凡事一牵扯到我弟弟,她就开始不管不顾起来。你别跟她一样,婶儿你把东子拉起吧,你瞧他挺俊的一孩子弄得花猫似的。”
听到叶木青这般说话,又听到她不着痕迹地夸赞自己的儿子,脸色不觉渐渐缓和起来,她伸手拉起东子,轻声训斥道:“赶紧起来吧,跟只花猫似的。”
东子被王氏拽了起来,娘儿俩站在一起朝平氏那边望去。平氏这会儿也停歇了,正专骂自家的大闺女呢。
王氏嘴一瞥,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扯开嗓门嚷道:“东子,咱回家去,以后可千万别跟那些金贵的少爷玩了,咱惹不起。”
平氏一听到王氏话里有话,战意再起,跳起来指着王氏骂道:“你说谁呢?我儿子就是金贵咋地了,吃你家喝你家了?”
王氏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冷笑道:“哟,我又没指名道姓说句话还不让说了。”
眼看着战争又要升级,叶木青无奈地看着平氏道:“娘,你少说两句吧。”接着再转向王氏:“婶儿———”
王氏看了叶木青一眼,拉着东子且走且说:“行啦,我可不是认怂,我是看在你家三丫头左一声婶右一声婶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真想不到,一个糊涂娘倒养出个明白闺女。”
王氏拉着儿子昂然离开了,她觉得自己先离开真不是认怂,她真的是看在叶青木的面子上,不得不说,叶木青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台阶下。不然,双方僵持在那儿,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吵架的一方离开了,这架就没法吵下去了,围观者也觉得该散去了。他们中有不少人听到了叶木青的那番话,不由得对这个小丫头另眼相看,但同时也在犯嘀咕,怎么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但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没去多想,便纷纷纷离开了。
叶木青成功地中止了战争,还来不及品味这种成就感,抬眼一看,就见一只鞋子朝她飞来。是她娘平氏扔来的。
平氏跳着脚大声骂道:“吃里扒外的死妮子,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婶、婶地叫得多亲哪,你干脆跟上人家家里得了……”
叶木青身子一歪,躲了开去,她正想再去劝劝平氏,就见叶木香不停地朝她使眼色,叶木莲也嚷了一句:“你有没有眼色啊,哪凉快呆哪儿去,别在这儿碍眼。”叶木莲说完还对她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叶木青这才明白,两人是叫自己别往枪口上撞,有多远躲多远。
时势逼人,叶木青只得找个地方躲了会儿清静。然而,她终究是得回家的。
当黄昏来临,村庄上空炊烟袅袅时,叶木青硬着头皮回了家。
家里晚饭已经做好摆上了,堂屋里的桌子上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这些人自然都是她的家人,叶家老太太杨氏,叶老头等等,有的她上午已见过,有的还没见过。其他人都还好,唯独她娘平氏对她仍是凶神恶煞的,一副“你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的神情。而她弟弟,也是一反常态,对他瞪眼吐舌头,看来这顿晚饭注定不好吃。
第四章 饭桌上的众生相
这顿晚饭注定不好吃,简直是个小型的鸿门宴。叶木青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地坐下,她想尽量不引人注目,最好大家都忽略掉她。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就听见平氏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咋没跟着东子娘上她家吃饭去啊。”
叶木青见躲不过去,只好说道:“娘,我也是为了咱家着想,咱们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得太僵不好吧。”
平氏听到叶青木这番辩解更气了,嗓门更高了:“呀,你还敢跟老娘讲理,看我不打死你!”
平氏越说越气,举起筷子头就来敲叶木青的头,幸好被叶木香拦住了。其他人也帮着劝,但平氏仍旧不依不挠,而荣檀也因为叶木青没帮自己而怀恨在心,在一旁起哄架秧子:“打呀打呀,使劲打。”
叶木香用目光示意荣檀别乱起哄,荣檀肆无忌惮地朝她翻白眼吐舌头,叶木莲欲言又止,想帮着叶木青说话又怕牵连到自己。
其他人深知平氏的脾气,都是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便作罢了。平氏仍在数落个不住口。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座上的叶老头和江氏两人。叶木青也偷偷打量着这两位老人。
叶老头看上去约有六十来岁,由于长年劳作,身躯有些佝偻,脸上皱纹纵横,神色略有些呆滞愁苦。他身边坐的是江氏,江氏显得略年轻些,她长了一张长脸,两只细长眼睛微微向上吊,颧骨略有些高,嘴唇薄削,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十分干净利落。但莫名地却给人一副精明厉害相,感觉十分不好接近。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相由心生是有些道理的,尽管叶木青还不太了解这个奶奶,但心里已经微微有些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