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他们这个层次,演戏是家常便饭,而在这方面,苏晓楚打小就是个中翘楚。她现在的模样真的是一副因病憔悴的样子,脑袋上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是鄢凛最喜欢的颜色。头发干枯而没有光泽,病服里的身体显得空荡荡的。特护正在喂她喝粥,她喝粥的样子都很痛苦,像是已经病到连吞咽都觉得是折磨的地步。
李约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她很久。苏晓楚以为他是又有注意事项要交代,于是没有再吃东西,很快病房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知道了。”
苏晓楚一愣,“谁?”
“鄢凛,鄢凛知道了。”如果是其他任何人,他都还有几分把握可以继续演下去,但是是鄢凛,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苏晓楚手指用力掐了掐自己,“他怎么知道的?”
帮着苏晓楚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李约每天其实都活在巨大的煎熬里,脑袋里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痛楚,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没有问清楚。”
苏晓楚抿着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脑子已经再次快速运转了起来。
这绝不能是结束,一定还有办法。
李约一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苦笑出声,“收手吧。”
鄢凛不知道还罢,一旦知道了,估计有千百种办法能把他们的谎言戳破。编了一个谎话就要千百个谎来圆,而圣人千虑,必有一失,他不可能每一小步都毫无破绽。
“鄢凛找的是我,这就说明他还不想大家面上太难看,你顺势下来,不要逼他和你结婚,向你爸妈认个错,这样事情还可以内部消化掉,没有人会乱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知道怎么做最好。
“然后呢?眼睁睁看着他又重新和苏晓午在一起么?”
“苏晓午和顾优的订婚请帖都已经发了,她只会和顾优结婚。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别再钻牛角尖了好吗,放弃鄢凛好不好?”李约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
苏晓楚盯着自己的手,幽幽道:“我就是要他。”
李约几乎快被她给逼疯,“他不爱你!你这样嫁给他,除了一个名分什么都得不到!”
“那就把癌症变成真的!”
李约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苏晓楚盯着他,执拗道:“帮我。”
李约摇头,踉跄着退后,拉开门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
鄢凛打算回家后和父亲商量一下怎么还苏家的人情。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被强按着脑袋喝了苏家送来的救命水,但帮了就是帮了,鄢父一向知恩图报,现在不打算赔上儿子,只能另辟蹊径了。
鄢凛到家的时候鄢父还一个人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吃饭都是让人送上去的。
比起之前差不多被全面叫停,新城区的大部分工程已经开始慢慢完工了,而之前鄢氏仿佛大厦将倾人心惶惶的局面也终于有所缓解。但一天没查出背后捅刀子的人,鄢父就一天安不了心。
鄢父鄢谨之是有名的儒商,做事向来留一线,实在很难想出不小心得罪了哪尊大佛,要这么整他们家,而且还像是早有预谋。
新城区的案子是一块肥肉,虽然政府监督格外严,但众人还是趋之若鹜。之前买地的时候鄢氏顺利竞标成功羡煞了一大帮人,鄢氏占了大头,但并不是一家独吞,所以谈不上什么犯了众怒。但坏事还是来了,先是出台了新的环保政策,整个发展区的排污工程几乎是废了,又要重新招标换人来做,接着质监站又检测出楼盘建筑质量不达标,再然后就是一系列后续事件,公关了很长时间,工程还是被叫停,鄢氏形象也大受打击。
后来苏家跳出来帮忙,鄢谨之有些意外,他经营多年,知道遇难的时候不会没有人搭把手,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事,别人多少会有些迟疑,不可能那么爽快。听到苏家那位主母提出的条件后,他差点就要怀疑是不是苏家在搞鬼了,因为他们在别人都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就表现得兴致缺缺,像是早就知道会出事一样,现在又在这么个时间跳出来提出帮忙,条件就是让鄢凛和苏晓楚结婚。
这无异于是扔了一颗炸弹,几乎把两家都炸开了锅。鄢凛不可置信,苏晓午死活不同意,但苏母手段强硬,这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一向最疼爱苏晓午的苏父也一味地保持了沉默。遭到反弹后便又加了一把感情牌,苏晓楚患了癌症,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希望鄢凛和苏晓午分手,和苏晓楚结婚。
反正都是联姻,娶谁都一样。
鄢母倒是真的有点可怜苏晓楚,两个女孩里,她从来就比较欣赏更加懂事知礼,气质端庄的苏晓楚,苏晓午长得过于美丽,一向很难得到女性长辈的好感。只是儿子喜欢,他最疼的毕竟还是儿子,但苏母逼得太厉害,于是鄢母也陷入了两难的状态里。
胶着胶着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鄢凛终究还是和苏晓午分了手,苏晓午崩溃到不行,自杀未遂后突然就宣布要和顾优订婚。那阵子鄢凛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一眼看去像是只剩下皮跟骨头。鄢母心痛得无以复加,几乎要去找苏母拼命。谁的孩子不是爹妈的心头肉,你自己的心偏到没边儿了,把小女儿快给逼死不够,还来害她的儿子,也不怕折了寿。得癌症怎么了,医学这么发达又不是不能治,干什么非得要全世界都顺着你女儿的意?
鄢凛到家的时候鄢母正在和人通电话,语气不是很好,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鄢凛,对电话那端说了句再聊就直接挂了。她起身走向鄢凛,摸了摸他瘦削的脸,“怎么回来了?”
鄢凛倾身抱住自己的母亲,蹭了蹭她的发顶,“回来和爸商量点事。”
儿子已经很久不曾对她这么亲昵,鄢母一时有点想要落泪,于是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鄢凛松开母亲,上楼去了父亲的书房。
他把苏晓楚和李约干的事简单说了下,鄢父听完后都有点儿不能回神。
装病,连自己亲妈都蒙,死活要抢已经和自己妹妹开始谈婚论嫁的男人,这得有多丧心病狂?他也算是看着苏晓楚长大的,怎么就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
只不过鄢父看问题很少片面化,他很快就想到了事件的另一方,所以顿时瞄向自己儿子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到底给苏家姐妹下了什么迷药,就为了得到你只差把天给捅个窟窿了。我怎么生出了你这种儿子?别的不会,净勾女人!”
鄢凛差点给气了个仰倒,合着现在真相出来了一半,还全成了他的错了。不过他毕竟不会和自己父亲红脸,也知道对方这阵子难得有能发出脾气的时候,于是只是调侃了句,“您觉得家门不幸?”
鄢父瞪他。
鄢凛说:“我是从妈的肚子里出来的,从理论上来讲女性必须为怀孕投资的热量是80000卡,而男性为奉献一粒精子所耗费的力气是0.00000007卡,还不够您在床上翻个身放个屁需要的热量呢,您完全不用烦恼怎么生出了我这种儿子,和您真没太大关系。”
鄢父拿起杯子作势要砸他,“不肖子,你是要气死我啊!”
鄢凛等着他砸,可雷声大雨点小,半天还没动静,于是他呵呵笑着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
顾宅,此刻的气氛相当不美妙。
看着对面把他当空气的儿子,顾母几乎是柳眉倒竖,“我不同意你娶苏晓午。”
顾优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说话的语气都是懒洋洋的,“反对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