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凛瞳孔微缩,虽然这个高度看下去就只像广袤蓝色背景里的一粒沙子,但苏晓楚并不是真正想让他看清楚那座城堡这辈子到底还有没有拔地而起,只是告诉他,她是那个和他做过夫妻的苏晓楚。
鄢凛动了动唇,吐出几个字,“什么时候?”
苏晓楚答非所问:“我本来准备建完海上明珠后直接把你请去那里的,但它耗时太长,又有那几年你我之间不那么美好的记忆,再加上我等不了了,说到这个,我耐心还真是不如顾优啊。”
“我又多做了一件这么讨厌的事,你还会原谅我吗?”
苏晓楚目光一直盯着窗外,说完这些话回过头看向鄢凛,木偶一般的脸上突然多了泪痕,接着眼泪大颗大颗砸下,落到鄢凛手背上,和她给人的冰冷相反,让他有种被烫到的错觉。
鄢凛说:“你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原谅这种东西。”
苏晓楚抹了把脸,小声地低着头笑,对他说:“好像从小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刀枪不入的人,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中跟你告白时你对我说的话,你说像我这么坚强又独立的女孩子……”
“你为什么会喜欢苏晓午那样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呢?”
“不过可能并不是真有多喜欢吧,但她也是真的爱你,你勾勾手指,她一颗心就不是自己的了,但她还是幸运,比我幸运得多。”
“你说你害了多少人啊,你知道你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天爷永远都是最聪明的那个,知道怎么做最能毁灭一群已经疯了的人,所以你是我们当中走得最早的那个。”
“因为你没有爱过谁,所以从来不肯相信我是真真正正地很爱你吧。”
“不是要和苏晓午争一根更漂亮的发带,也不是要和她抢一颗更夺目的钻石,如果她肯稍微让我一步,就在这么唯一的一件事上,我会一辈子感激她对她好,但她做不到,所以我就不想拿她当妹妹了,这个年头了谁还会拿血缘关系说事啊,也就只有她那个蠢货才会被不是爸妈亲生的事给打击到。”
“你不用担心,我可没她那么狠,舍得拿刀捅你。”
苏晓楚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东一句西一句,颠三倒四,又有点像已经神智错乱,但不知怎么就到了这句,让鄢凛笑了出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就是笑了,跟一神经病似的。
苏晓楚也陪着他笑,最后两个人都渐渐没了声,她慢慢地伸手抚摸他的脸,“那么多年,隔了一辈子才能心甘情愿地说出来,我承认我一败涂地,我放手。”
鄢凛又慢慢睡着了,耳边伴着苏晓楚的声音,如同流水。
他再醒过来后,苏晓楚已经恢复了正常,之前情绪的失控像是鄢凛的错觉,他们一起用了餐,期间偶尔交流几句,平淡、冷静、坦然。
苏晓楚问他:“我能占用你多长时间?”
鄢凛没说你都不经过我同意直接把我“请”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了,问这种问题不觉得假么?他只是顿了一下,“三天左右。”
苏晓楚唏嘘,“好歹我们曾经在一起也有几年,到了现在就只剩三天的面子了?再往上加几天行不行?”
鄢凛问:“你到底想干嘛?”
就在这时飞机开始降落,等了一会儿苏晓楚站起来,冲闭着眼睛皱着眉的鄢凛说:“很不舒服么?我扶你下去?”
鄢凛没理她。
苏晓楚又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现在喜欢男人了,要不我请英俊的机长大人来扶你?不找人扶着我不放心啊,虽然药不会有后遗症,但为了确保几秒之内放倒你,剂量还是不轻的,我猜你应该特别难受,就别逞强了,万一从舷梯上栽下去多难看,我又没让人铺上红地毯。”
苏晓楚真是很少这么罗嗦,他看着鄢凛似乎有掏耳朵的趋势,笑容又深了几分,伸手,“鄢先生,你就别嫌弃我这个女人了,还是让我扶着吧,保证不会摔了你。”
这是一座漂亮的海岛,但漂亮之中就是让鄢凛觉得弥漫着一股死气,苏晓楚松开扶着鄢凛的胳膊,说:“是不是觉得它特别符合你的审美?”
鄢凛没吱声。
苏晓楚说:“你总是能察觉出一些很奇怪的东西,能不能告诉我你对它的第一感觉?”
鄢凛也确实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像墓地。”
苏晓楚一愣,看了他好半天,“你老实交待,上辈子死了后是不是飘在人间看了我们很久的笑话?”
鄢凛无语,一个人大步往前走。活着就不让人好过,死了还要飘在人间看他们笑话,就算他是一只鬼都会自戳双目的好么。
苏晓楚提起裙子在后面追,“诶,等等我啊!”
话音一落她就看到鄢凛软绵绵地栽进了被阳光熏得柔软的沙子里。她几乎是跳了起来,快速跑过去把他脑袋给摘了出来,抹掉灰尘,拍他的脸,“喂,喂!”
后面跟上来的人也都吓了一大跳,刚看着还感觉人好了点,怎么说晕就晕了?
其中一个给苏晓楚配药的人摸了摸鼻子,“小姐,我早就跟您说过用了那种药,短时间内醒过来的话随时可能会受不住再晕倒的。”这位先生意志力强大,预料中是转移到岛上了才会醒,但是他醒得快,就注定要多受点折磨。
苏晓楚可抱不动鄢凛,于是只得让人用担架将他给抬回去,这个场景又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直到让人给他洗完澡换完衣服,看他重新躺在了床上,那种窒息的感觉都难以缓解。
除了最开始那会儿,苏晓楚就一直装得轻松,和他谈笑自若,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还在滴血。鄢凛不会知道她有多感激老天爷让她还能见到活着的他,就像他不会明白她有多爱他。
过了两天无所事事的日子,鄢凛都很纳闷自己竟然能和苏晓楚和平共处这么长时间,掐指一算大概接近三十个小时,除了睡觉以外她几乎一刻不离地在他面前晃,嘴里还一直像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那些他该了解的,不该了解的事他都了解了,有的她还会重复强调很多遍,鄢凛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比如现在——
“我真想不通你干嘛要和顾优搅到一起,不过我现在尊重你的选择。所以吧,我就想只要和你在这儿再呆几天聊以慰藉就好了,顺便还能帮你检验检验他的真心,多么一举两得的事啊,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还是很不放心的,万一到时候你犯了傻挖心掏肺一个劲儿对他好怎么办,天啊我真是难以接受,你要知道他上辈子可是下作到娶了你喜欢的女人,他伤害你太多了,这辈子我怎么能放心他呢,所以我们给他七天的时间好不好?七天之内他找不到这儿你就放弃他吧,这么没本事要他何用?换个人在一起吧,宋繁也不行,他太坏也太阴险了,老想着折断你的翅膀让你飞不起来,要不李理吧,李理是个很痴情也很专情的女人,她上辈子到我死可都一直是单身,还能给你生娃,说来说去和女人在一起才比较好吧,鄢家十代单传,不能在你这儿断了呀你说是不是?”
苏晓楚面无表情噼里啪啦地说着,言语间还夹杂着许多啊、吧、呀,一向自认淡定的鄢凛都有点拿胶布封住她嘴的冲动了。
“不喜欢听我说这些?那我们去外面做点运动吧,老呆在屋里也不好,下午我让医生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所谓的运动就是骑自行车,苏晓楚半是强迫半是耍赖地跳上了鄢凛的自行车后座,鄢凛老想着把她甩下去,于是一路上骑出来的线歪歪斜斜,扭得跟酸菜似的。
苏晓楚毫不客气地掐他腰间的肉,“你给姐姐好好骑,别寻思着怎么跳海游回星海城去。”
“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公司,我把楚域都送给李理了,请她务必在你有事的这段时间内帮你看好,你也挺信任她的不是么?”
鄢凛踩踏板的脚一顿,突然想起一件事,“李约似乎可能会醒过来?”
苏晓楚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