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从后面站起来个娇娇嫩嫩的姑娘来,那姑娘穿了件浅灰色的衣衫,钻在草木当中,倒真真不易察觉。
沈璟昀哭笑不得,“真是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枝枝干笑一声,扯掉身上沾惹的干草,亦步亦趋走到他跟前,仰着脸笑,“我刚才过来玩……然后……”
对着沈璟昀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也编不下去了,只得低下头,嘟嘟囔囔道:“我就是……就是有一点好奇,只有一点点而已。”
沈璟昀有力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整齐的发髻给揉的散乱不已,放笑道:“醋精!”
看见自己进了东明殿,便巴巴跟了过来偷听,可真是有出息,哪家的太太夫人也没有醋到地步。
枝枝掀起眼皮看他,见他也不曾生气,胆子便大了起来,“人家心里在意殿下,才这样的。”
她抱紧了沈璟昀的手臂,拉着对方向前走,娇生生道:“殿下进了东明殿,万一知道了木良娣的好,以后不理会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是吗?”沈璟昀语气显得漫不经心,心里却隐隐带着几分喜悦来,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你却说说看,若孤真的喜欢上别的姑娘,你会如何?”
枝枝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这会儿太子殿下像是生了什么坏心,一点不肯走,全靠她手臂上拉车的一点力气,才一会儿功夫,就累的香汗淋漓。
这会儿顾着跟他的手臂作战,枝枝竟然也不曾反应清楚他的话,只听一句:“你会如何?”
因正使着吃奶的劲拖他走,便下意识回答,“走啊。”
沈璟昀一怔,低头看她娇柔的容颜,忽而一笑:“没想到还是个气性大的。”
枝枝眨了眨眼睛,忽而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也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却不见他生气,便撒开手道:“我本就气性大,殿下以为呢?”
“很好。”沈璟昀却突然一笑,“当年母后若有你一半胆识,我们母子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他为人子,不好说父母之事,可若谢皇后敢硬气起来跟姜氏对垒,朝野上下也只有支持谢氏这个原配正妻的,可她好好一个正室,却被人逼到那个境地都不肯反抗。
沈璟昀看着枝枝,眼中柔情更甚。
年幼的时候,他一直盼着那个逆来顺受的母亲能硬气起来,把他从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捞出来,可最后却只等来她的死讯,她死的倒是极尽哀荣,自己这个儿子,却依然生活在黑沉沉的地狱里。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伤疤。
他曾遇上过无数女子,她们都很可怜,就如同木良娣一样,身不由己,可她们全都做了和谢皇后一样大选择,逆来顺受,苦苦熬过一声。
沈璟昀厌倦这样的女人。
直到枝枝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这个姑娘生的漂亮,他原也就是看上了她的美貌,直到在宁王府的后院里,她哭哭啼啼求救,说宁王性喜凌虐,求他救救她们姐妹。
在黯淡无光的生命里,明知道没有什么希望,却还是肯伸出手去拯救自己的姑娘,在他眼中一下子便鲜活起来。
原来女人,除却谢皇后那样懦弱的存在,还有如同向日葵一般,坚强不屈的。
所以后来哪怕知道她算计了自己,其实也没有多么生气。她本就是不同的,只是迷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的路。
沈璟昀站着不动,枝枝也没了力气拖她走,便在他身侧走来走去,沈璟昀问:“你在做什么?”
“妾……妾在等殿下。”
她语气心虚,沈璟昀看着她,也不言语。
“就是……就是踩殿下的影子玩。”枝枝小声道,“很好玩的,要不然我给殿下踩回来?”
沈璟昀唇角抽了抽。
深夜里,宫殿各处都挂了灯笼,映照出人的身影,风一吹,灯笼飘来飘去,人影也不停的动,她放在便逐着影子,专往他脑门上踩,难怪如此心虚。
“你当孤同你一样!”沈璟昀甩袖,大步上前,口中训斥,“顾昭训,敢问您芳龄几何,竟还跟个稚童一般胡闹?”
“人家才十六。”枝枝小声回答,“比殿下小好几岁呢。”
沈璟昀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十六岁,不是六岁,也便是孤不同你计较,换了心胸狭窄的,必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正因我晓得殿下心胸宽广,最为慈善,才敢放肆的。”枝枝抱住他的手臂,眨了眨眼睛,“若是旁人,我才不跟他们玩呢。”
寥寥几语,哄的沈璟昀心花怒放。
枝枝得寸进尺,憋着气道:“方才我听着殿下对木良娣便温言软语,十分和善,怎么到了我跟前,便只有训斥?”
“殿下自己数数看,一出门就训斥我偷听,接着说我气性大,这会儿又说我像六岁稚童,妾身不服气。”
沈璟昀唇角噙着一抹笑,只问:“那孤且问你,孤训斥的桩桩件件,你做了没有?”
枝枝心虚低头。
沈璟昀哂笑,大步流星转身离开,枝枝小跑着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腰带,“殿下,你等等我。”
腰间一紧,沈璟昀低头望去,无奈至极,好在他的腰带结实,否则如何经得住她这般拉扯,大庭广众衣衫不整,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一把扯过枝枝细白的手腕,斥责道:“还有没有半分讲究,在外面就拉人腰带。”
枝枝撇了撇嘴:“妾身错了,不是故意的。”
她轻哼一声,“第四次了。”
沈璟昀一阵气闷,恨不得堵上她那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