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一个奴婢都有这般心机,皇帝捏紧了拳头,冷笑一声:“顾氏可当真心善!”
“承徽知陛下这般夸赞,定十分欢喜。”女侍中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只是不知,陛下可还要杖毙他们?”
皇帝唇边扯出一抹冷笑:“既然是为了朕的孙儿积德,自然是不能杀人的。”
他说的格外违心,沈璟昀的儿子,死活他都不在意,更何况积德,恨只恨骑虎难下四个字。
“多谢陛下慈悲。”
那几个小黄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全都瘫软在地上,却还是强撑着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求生的迫切,可见一斑。
女侍中微微躬身,道:“奴婢告退。”
目光扫过那几人,没有丝毫感情,这些人被姜皇后利用,明知姜皇后恶行,还是帮她。又再多苦衷也绝非全然无辜,不受半分罪责的逃过惩罚,实在是幸运。
放过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有的人死了大快人心,有的人却活着更有用处。
“女侍中大人为何救他们?”顾静心直口快,径直问出口,“既然皇帝要杀人,跟咱们又没关系。”
女侍中跟她们讲了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几个人的反应各异。
枝枝拉了拉顾静,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为何。”
“这几人只要活着,日日出现在人前,就会提醒所有的宫人,给皇后办事不仅落不到好处,还会被灭口。”
她的语气很淡。
人死了什么都没有,天大的事情过些日子也就淡了,可人若是活着,便不一样了。
他们活着,皇帝和皇后过河拆桥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忘记,将来姜皇后要做什么,下人们有了顾虑,自然也不敢尽心尽力,生怕被人害了。
女侍中这一手,堪称是釜底抽薪,好处不止在眼前。
顾静瞠目结舌,呆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这宫里太可怕了。
要是自己生活在这里,恐怕老早就没命了。
枝枝也太厉害,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活得风生水起的。
顾宁平却越发忧心,她紧蹙着好看的眉毛,低声问:“枝枝……为何这么多人都针对你?”
她只觉得心中难受得厉害,妹妹原过的不好,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如果她没有陪着自己嫁进宁王府,如今该安安稳稳地在家中待嫁,日后寻个如意郎君,平安一生。
都为了自己,才陷入如今的境地。
她自己从狐狼窝里逃出来,自由安乐,可妹妹却再不能了。
她步步艰难,先有宋妃,后来姜皇后,个个都居心叵测。
几乎想要哭出声来,可到底还是顾忌着枝枝的身体,怕她忧心,自己克制下来。
枝枝却笑了笑,道:“其实原本没这么多人针对我的。”
她低头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脸上浮现一丝慈爱的神色,“是因为他,我肚子里有了殿下的孩子,才招来那么多人的觊觎。”
在有孕之前,除了东宫里的木良娣,其实没人理会她,也就姜皇后生气的时候找她麻烦而已。
一个空有美貌的侍妾,不值得宫中贵人动手。
“我腹中若是个男孩儿,就是殿下长子,皇后娘娘那边想来是不期望他出生的。”枝枝语气平静,“所以才处处针对我。”
“一个婴儿,能对姜皇后产生什么威胁,她干嘛……”顾静怒道,“这人疯了吧。”
“二姐姐……”枝枝无奈摇头,“殿下一生没有子嗣才是最好的,这样他出了事,二皇子才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只消殿下有骨肉存于世间,那就少不了扯皮。”
说到底,按照礼法,嫡长子为大宗,嫡长子的孩子相对别的兄弟,也是大宗,只要殿下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且礼法地位排在二皇子之前。
不管嫡庶,他都是这一代当中的大宗。
姜皇后自然容不得。
会想尽办法对付她,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如今姜皇后羽翼尽折,东宫却高手如云,无数禁军看守,姜皇后想真的害她,只能使些阴诡手段。
枝枝倒要感激当初自己陷害姜皇后害自己流产的事情。
就是因此,才让姜皇后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对付她,生怕再落下恶名,从此不得翻身。
顾静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太复杂了,我搞不明白。”
如今这天底下,嫡长子继承的制度,早就名存实亡,天下百姓都有偏爱,也唯有皇室为天下读书人看着,不得不遵循古礼,就跟皇帝一样,就被姜老太爷为首的文人清流,逼着立了沈璟昀做太子。
在不甘心也没办法。
她坐在床边,握住枝枝的手,终于有了一点姐姐的样子,道:“枝枝,不管外头发生何事,姐姐都会保护你,不让那些腌臜东西伤害你。”
听她将姜皇后称作腌臜东西,枝枝忍不住一笑,挽住她的手,头枕在她臂上,“姐姐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