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山坐在旁边跟陈氏唠叨些家里的琐事,季安则带着弟妹们跪下磕头。季礼从怀里掏出几篇精心抄写的经文放到了火盆里,季冬哭得眼睛通红,给娘亲烧了元宝和纸钱,末了又扯了季秋到前边。
季秋诚心诚意磕足了九个头,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占了这位慈母的女儿躯壳。想必如今她们母女已经在九泉之下团聚,而她以后必然竭尽所照料季家众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以此作为回报。
许是陈氏当真泉下有灵,坟头旁边的矮松无风摇动了几下。季山偷偷扯了袖子抹掉眼角的泪珠子,低声招呼儿女们,“都回吧,别让你们阿娘惦记。等过了百日就送她去投胎,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省得再受苦受累。”
说着,他有些哽咽了,起身掉头就当先离开了。季礼红着眼睛起身,带着冬儿把祭品重新拾掇回篮子里,季安照旧背了季秋,兄妹四个恋恋不舍的也下了山。
此时已是晌午,季冬把供过娘亲的烧鸡,连同几个两和面馒头放锅里热了热,下边烧了一大锅小米粥。一家人围着桌子,难得吃了一顿团圆饭。季秋刚刚病愈,又折腾一上午,吃过午饭就觉得累,回屋去很开就睡了。
季安同老爹和弟弟蹲在屋檐下一边说晒太阳一边闲话儿,问起季秋的病情就道,“我还惦记幺妹挺不过这场病,今日瞧着倒活泛许多。”
季礼应道,“不只活泛了,还变懂事了,昨晚帮着大妹烧火做饭呢。”
“是啊,许是你阿娘保佑。”季山也觉欣慰,末了又关心大儿,“铺子里累不累,你们那掌柜是个吝啬的,若是吃不饱肚子,就自己拿工钱买些干粮。别惦记家里,家里用不到你的工钱。”
季安却是摇头,伸手在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出来,晃动间哗愣愣响动,显见里面装的都是铜钱。
“阿大,我们掌柜再吝啬,铺子里也是卖吃食的,我怎么会饿肚子?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您收着,再攒俩月就能送二弟回书院读书了。读了这么多年,不能这么就放下,太可惜了。”
“不成,大兄!”不等老爹说话,季礼立刻摆手反对,“这工钱留着给大兄娶嫂子,我…我自己想办法筹束脩。不用家里为我打算!”
季山也道,“这么多年,家里没少让你贴补,听你弟弟的,自己留着将来置办聘礼吧。你都十九了,秋时怎么也要相看婆娘了。”
季安执意把钱袋子塞到老爹手里,笑道,“阿大,我最近在跟着师傅学手艺,说不得师傅告老后,我就接手了。到时候工钱定然更高,不会缺了聘礼银子的。”
季山想想小女儿生病欠下的外债,还有二儿子房里那几本被翻得起毛边儿的书本,忍不住叹了气,到底收了钱袋子。而季礼则低了头,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季安拍拍兄弟的肩膀,有些事情不需要说,血脉亲情无价…
季秋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她开了屋门一看堂屋里都摆好了饭桌儿,季冬见妹妹醒来就打趣道,“懒猫儿醒了,大哥回城去了,你都没送送。”
季秋嘿嘿干笑两声,凑去了季礼身边坐了。季礼摸摸她的脑袋,抬手给她夹了一只鸡腿放进了碗里。
一只鸡长了两条腿,中午季秋已经吃了一只,这时候再厚的脸皮也不好贪嘴了。
她直接夹出来送到老爹碗里,笑嘻嘻道,“阿大吃。”
季山见女儿孝顺,心里受用,但还是乐呵呵的又夹了回去。
“你吃吧,病好了也得多补身子。”
季秋还想让给季礼和季冬,两人却直接端起了粥碗,根本不给她机会。
无法之下,季秋只得满心温暖的又啃了一只鸡腿。
吃过饭,季礼雷打不动的又舀了一碗水,拿了一根秃毛笔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练字,杨老爹拿着磨石开始蹭犁头和镐头之类农具,为即将开始的春耕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