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谭大夫倒是有些本事。”看着曲莲已经变得细致光滑许多的脸庞,徐氏哼道。若曲莲还是之前那副形容,她还真没脸在今日带着曲莲进宫。
两日前,满京城都知晓霸陵侯府办了喜事。新娶的世子夫人是定国公许多年前走失的长孙女。因大军还未归朝,由侯府次子代为成礼。中宫皇后也奉上了贺礼,并宣侯夫人徐氏两日后携世子夫人觐见。
徐氏如今能勉强看着曲莲,倒不是因为皇后懿旨中给她按上的身世,而是因为曲莲与她说的一番话。那懿旨太过欲盖弥彰,简直是不知所谓。也就能蒙骗一下京城中无知的百姓,那些公卿世家的夫人们哪个不是十分精明。
“如能避过这乱世一祸,曲莲愿自请离去,一生一世绝不与霸陵侯府有任何干戈。此时此刻,夫人还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谁人一世能不需忍让。”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虽是个奴婢,却让徐氏莫名觉得她气质高华,必会言出即行。
“走吧。”徐氏思及此处,对着曲莲点了点头,两人至此便乘车入宫觐见皇后。
待到进了宫门,徐氏却开始头疼。在宫门等候之时,她才得知今日不仅仅是她带着曲莲入宫。那梅二小姐今日也来宫中探望病中的亲姐,同行而来的还有那位与梅贵妃交好的陈夫人。
陈夫人与梅二小姐在探过梅贵妃后必定会拜见皇后与太后,想到要与那二人会面,徐氏恨不得自己能晕过去快些回府才是。
此时已有掌宫的尚人来请了两人,说是皇后娘娘此时在太后的康寿宫中,让两人移步。徐氏走在前面,曲莲低头跟在她的身后,朝着康寿宫走去。走了不过一刻钟时间,便遇到了自春芜宫方向走过来的陈夫人和梅二小姐梅若莘。
走在徐氏侧后方的曲莲,抬头望了一眼徐氏,便瞧见徐氏紧绷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要我说,那钟二少爷虽然不承爵,但是相貌俊俏,人品端方,如今在骠骑营也是前途无量,这也是我亲眼见过的,绝不比那裴邵竑差,二小姐不必怀忧。”陈夫人一边走着,一边絮絮的小声在梅若莘身边说着。口上是如此,心中也啐了一句那不识好歹的霸陵侯府,如今可别是在家里抱头痛哭吧?想到那裴邵竑被指了个灶下婢,陈夫人的心中那是万般畅快。
“夫人切勿再提,若莘还未出阁,怎能议论外男。”梅若莘闻言皱眉。她自知不受长姐待见,却没想到因此害的裴邵竑如此下场。
想起裴邵竑,她不禁又暗自伤怀。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陈夫人见她低头蹙眉,以为她一个闺阁女儿有些不好意思,正待开口劝解却一眼看见了迎面走来黑着脸的徐氏和跟在其身后那个穿着一身正红袄子垂头的年轻妇人。
陈夫人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她忙咳嗽两声掩饰了一下,这才轻声对梅若莘道,“你瞧那边来的是谁?”
梅若莘抬头望去,在看到徐氏后有些惊讶。然而一错目便看到了徐氏身后一身新嫁娘打扮的女子,心里立刻了然。饶她怎么掩饰,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厌恶与怨恨。
两拨人在康寿宫外相遇,因等着通传,四人便在宫外等候。
陈夫人早已经按捺不住,端着张笑脸对徐氏道,“那日身体不适,未能到府拜贺,还未恭喜裴夫人得了称心如意的儿媳呢。”见徐氏黑着脸没搭理她,她也不以为意,只是朝着抬眼看她的曲莲貌似和善的笑着点了点头。
曲莲对着她福了一礼,垂眸敛颌姿态优雅,倒是让陈夫人惊讶了一下。她不禁扭头看了看身侧的梅若莘,同样看到了她微讶的神色。
看来徐氏在家中没少教导这个婢女出身的世子夫人那……陈夫人心中思忖,不免有些无趣。只想着一会儿进殿后,见着太后和皇后殿前威仪,这婢女心中必定惶恐便会曝露原形,心中这才又畅快了起来。
“娘娘有旨,请三位夫人与梅二小姐进殿。”此时一名掌宫尚人出来唱到,四人便鱼贯进入大殿。
“我教给你的,可都还记得?”徐氏顿了顿,落在陈夫人和梅若莘身后,问道。进宫之前,她特特的教了曲莲殿前之仪。曲莲倒是十分聪慧,不管教什么,都是一遍就会。这让徐氏安心不少,但今日恰巧遇见陈夫人和梅若莘,这让徐氏又紧张起来。
“夫人所教,曲莲谨记于心。”
徐氏闻言点了点头,又顿了一下才不情愿道,“进殿后便不要唤我夫人了。”
“是。”曲莲垂头应道。
两人这才进到内殿。
四人进到内殿便向端坐在殿上的太后与皇后行礼。徐氏为二品夫人,位分比陈夫人高,便位于最前,陈夫人为三品淑人则在次席。曲莲虽未世子之妻却因还未册封诰命便只与梅若莘并列站在两人身后。
“都起来吧。”殿上,许太后笑眯眯的道,“今日请你们过来坐坐,也是哀家今日憋闷,找你们来说说话。再者裴家娶了新妇,我也想瞧瞧。都起来吧。”
待四人起身后,她又到,“尚人,给她们指座吧。”
徐氏坐在殿下右侧上手的地方,身后坐着曲莲。而陈夫人则坐在左侧上手,梅若莘则坐在她的下手。
“梅丫头过来让我瞧瞧。”四人刚一落座,许太后便冲着梅若莘招手,脸上一派慈祥。待梅若莘走到跟前,便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听你姐姐说你前些日子受了寒,如今可好些了?”
还未等梅若莘开口,坐在太后下首的一个年轻宫妃便笑道,“娘娘您瞧,梅二小姐这面若桃李的,气色好着呢。”
许太后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笑道,“果真如此,那便是大好。眼瞅着你出阁的日子也快到了,是该好好休养一下。”
年轻宫妃闻言,扑哧一笑,凑趣道,“可不是,人都说颍川侯家的二公子与裴世子并称京城双壁,梅二小姐可得养好气色。”
一番话说得梅若莘立时便羞红了脸,众人皆笑了起来。
便是徐氏,也脸色难看的强笑了笑。
待梅若莘归位后,许太后便看向曲莲道,“来来,邵竑媳妇儿,过来让我瞧瞧。我这老眼昏花的,你坐那么远我可瞧不清楚。”
徐氏闻言立时紧张起来,她瞪了曲莲一眼,示意她谨慎些。
曲莲没理会徐氏,兀自起身,朝着殿上太后那边走去。她垂头缓步,腰若约素、步若莲行,裙裾轻摆,那系在腰际的噤步却无半丝晃动。这哪是一个灶下婢能有的姿仪?一般公卿家的小姐们也少有能做到这般。
这一刹那,康寿宫大殿内,却无半点声响。那陈夫人更是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许太后面上露出些微诧异,她偏头看了看许皇后,却见许皇后也盯着那裴家新妇恍如沉思。按捺下心中的惊异,许太后脸上重新染上笑意道,“这正红色就得是少年人穿着才好看。”她虽脸上带着笑模样,却并未像对待梅若莘般握着曲莲的手,只是端坐着,问了几句话。
场面一时有些冷,就连那年轻宫妃此时也不知如何凑趣。
陈夫人看着徐氏又有些发黑的脸,极力才能忍住心中的笑意。坐在她身边的梅若莘却垂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母后。”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许皇后却出声道,“臣妾想叮嘱世子夫人几句。”
许皇后一开口,殿上众人都有些讶异。在座几人除了曲莲,都是时常入宫之人,对各宫主位的娘娘们都颇有些了解。许皇后是延德帝潜邸便册封的王妃,自延德帝登基以来,已经入住中宫四年有余。许皇后是什么样的人,命妇们都十分了解。她从不与人说笑,也从不与人表示亲近。像这般与太后同时在殿上接受命妇们的觐见时,也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一直端坐,偶尔开一开口询问一句,便已经是对那被询问之人莫大的关怀了。
殿下众人无不惊讶万分,徐氏更是惊得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而陈夫人则是双目圆睁,不知道这曲莲怎么就入了许皇后的眼了。
许太后看向皇后,片刻后便又笑了起来,“罢了,这世上难得有月桐能入眼的有缘人儿,你便领着裴家媳妇儿和梅丫头去你那坤宁宫坐坐吧。哀家倒是要跟两位夫人好好说说话。”她心里想着,或是皇后想要告诫这婢女一番,倒也没有深思。只是想着,此今毕竟是最为困难之际,她终是有些怕了。毕竟帝后一体,这国祚若是不能绵延,她也万万不能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