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冯洛后来说,也许那场事故,注定是我们的转折点。她还是爱从前的赵孟成,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真的会发光,不爱的时候,他身上的光也就像秋后的萤火虫,渐渐微弱、熄灭。
他们谈分手。冯洛说,赵孟成你别不承认,于你是解脱。你早就过够我了,一个男人面对你,只有了恩情,这是多可笑的下场,多狼狈的满盘皆输。
赵家没有亏待她,正因为她陪着赵孟成那一年,冯洛回去后反而因为赵父的缘故跳槽了家更好的公司,她前几年业务上的人脉,九成都是赵家给她输送的。
即便他们从结婚证上剥离开来,冯洛依旧只说赵孟成的好,他是真的好。不然能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天大的脾气,说白了,就是他惯出来的。
他母亲佛爷一般的不管事;他胞姐说一不二的刁蛮任性;冯洛从前大半夜要吃糖炒栗子,赵孟成为她可以开车在城里兜着转地找……
他第一次见冯洛母亲,冯洛就开玩笑介绍他是赵韫成。以至于冯母老是记着他这个名字,当小名一样地喊着他,从前是女婿,现在早没了干系。
冯洛还有个弟弟,不争气,头几年在儿子那里时常受儿媳的气。还是赵孟成主张,那就把你母亲接过来,是住养老院还是我们单独辟房子给她住都行。
冯母乡下过来,几回烧菜想留女婿吃饭,女儿都没肯。直言他吃不惯你那些的,事实也当真吃不惯,他们每次去看望她母亲,都是自己带着食盒过去,要么就他们来煮。
赵孟成的厨艺就是研究生期间和冯洛同居锻炼出来的,他比她大两岁,短短几年,从在家里什么活都不会到利索做出一顿饭来。赵孟晞和孟校长听了都当新闻。
他们分开后,赵孟成就没再会到冯母过了。她在市中心住得那栋房子还是赵孟成给她找的,前段时间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出来后冯洛就给她找了个住家保姆。冯母拉着赵孟成吐苦水般地形容,我要个保姆做什么,成天地跟着我,两个人像是坐牢一样。洛洛也个把个月才来看我一回,我要回去罢,她又不肯。
从前在乡下过得苦,老人也比城里人显老些。尤其一双手,枯枝一般地抓着赵孟成,“韫成,是我们洛洛没福气。”
赵孟成被徒然地抓着一只手,面上有些过不去,撒开不好由她抓着也不是个事,再侧头看顾湘的表情,更是两难,只能温和地岔开话题,“您来这里是哪里不舒服?”
冯母这两天胃不调食,来买点胃药,“不然洛洛又要逼着我去医院做检查。”
“身体不适宜,还是去医院的好,她也是紧张你。”
“她紧不紧张我,我也是个挨日子的人罢了。倒是你们……”冯母说到伤心处不免抬眸看看赵孟成身边的姑娘。她心里有数,从前他是女婿的时候,再生硬他也要喊她一声妈,现如今,物是人非,想他也是重找了人,是的,搁他们赵家,搁他的为人条件,找个对象自然不在话下。
“韫成,这位是……”
“您要买什么药?”赵孟成问她。
顾湘闻言,丢开他的手径直就往外走。手里那个助听器也摔到他的脸上去。
药房出来,没方向地就要离开,没几步才想起来陈桉还在他车上。
回头就喊朋友,手才摸到车门把手,赵孟成追过来,扣着她的手腕,“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我知道是你岳母。你忙着去奉承,我也不打扰。”顾湘扒他的手指,叫他松开她,再喊车里的人,“陈桉,下车。”
后座的人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不是去买助听器的嘛。陈桉是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赵孟成一只手死扣着顾湘的腕子,给她勒得火辣辣地疼,“你松开。”
“你先告诉我你气什么!”
“我气什么,我没气啊,”她都已经反复吞着一口气了,还口口声声没气,“再说,我气不气又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谁!”
赵孟成面上即刻一沉,但手上的劲没松,“碰上了,我也总不能一句不应承,你说是不是?”
“关我什么事!”顾湘才不去共情他,“是你岳母又不是我岳母。”
赵孟成顾忌着她朋友在,一直隐忍也一直磨不开颜面地和她辩,只很冷静地纠正她,“从前是,现在不是了。”
不是才最糟糕。顾湘气鼓鼓地抬眼看他,“都不是了,人家还那么感怀地抓着你,可见你从前和她女儿有多好多恩爱;都不是了,你还要那么好脾气地待人家。我不走还待在那里干嘛,你甚至都不能坦荡地介绍我。”
里间买好药的冯母也出来了,他们的车就停在路边,很难看不到。赵孟成拉开车门,拽着顾湘的手,要她上车,闹脾气的人不肯,赵孟成声音低低地,“你走吧,走了正好。我又得空了,送我岳母回家。”
顾湘本来气得就头脑发昏,听到他这样的话,几乎要炸,就在她炸毛的那一瞬间,他才换了个口吻,“湘湘,当我求你……”他不想的,不想碰到不该碰到的人,可他们又实实在在存在,他没有瞒她的意思。
听到心软的动静那一秒,赵孟成再接再厉,“我送你回家。”
好不容易把人安置上车,陈桉这才提醒顾湘从前老劝她的话,“出息点啊,吵架回家关起门来吵。人前不教子,人前不吵架。”
这话是对香香说的,陈桉也拐着弯地提醒赵孟成。我才不管你是个什么酷盖,欺负我朋友,就等着被骂吧!果然离婚的男人沾不得,人际关系都比未婚的复杂一倍。
陈桉也清楚,这个时候有她这个电灯泡亮着,是吵也难吵,合也难合,干脆有眼力见,就近地铁口喊下车了。临走前,给前面两个人敲警钟,“谈恋爱就开开心心地谈,很多人差一分一秒成不了就是成不了,想那么多干嘛!”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雨刮器没关,等意识到艰涩的拨片阻力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了,雨停了。
开车的人这才徐徐开口,解释刚才是冯洛的母亲。他其实没正式地跟顾湘说过冯洛的名字,但二人却默契地明白这个名字是个雷,尤其赵孟成,他懂能不提就不提的重要性。
偏偏今天撞见了。
“她母亲身体一直不好……”
“我不想听。”顾湘打断了他,不想从他口吻里去听他从前的人或者故事。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赵孟成也不敢轻易招惹她,一路无话。
顾湘母亲住的地方原先是县,撤县并区后,这里行政位置上了一个台阶,但是新落成区行政规划保持原先十年自主不动摇。这个区发展始终还是滞后些,尤其这片城乡结合处。
胜在交通,地铁通,各路营生就有了根脚。
赵孟成告诉顾湘,从前随领导下乡视察的时候,他来过这里。顾湘这才知道,他原先在政府工作,干秘书处的。
她有点怪他,“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赵孟成也歉仄地看她,“一来你没正经问过,二来,湘湘,如果可以,我一点不想回顾我的过去,我希望你明白。”人始终是向前看,他能这样说教他的学生,自然更明白,怜取眼前人的道理。
不到下午,周天的缘故,阴天无雨。临街的马路边乱糟糟地停了许多车子,都是拉客的。
还有小摊贩:小皮卡卖水果的,铁板烧的,摆个马扎蹬卖手工品的,沸反盈天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