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仪摇摇头,松开拧着的眉,眼中还有些犹疑:“或许是我听岔了吧。”
安老是惊梦楼的常客,在二楼留有雅间,和仪一进来,对着服务人员报了安老的名字和自己的姓氏,就被引着上去了。
“来啦,晏书丫头。”安老本来坐在座位上听戏,听到和仪进来的响动,笑着回头:“坐吧。尝尝这惊梦楼的茶,今天的碧螺春可是我从老板手里薅出来。”
和仪笑着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到桌上,叮嘱星及:“让人送个盘子上来。”
安老看了一眼那纸包,笑了:“难得他老人家舍得。”
和仪但笑不语,楼下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她凝神细听,忍不住笑了。
卧龙吊孝。
“今儿要说的事,听这戏可不大吉利了。”和仪笑吟吟看向安老,安老摇摇头,“和师此言差矣。这戏啊,分怎么听,诸葛亮不是凭着这一手稳住了周瑜旧部,促成了吴蜀联盟,也算是求仁得仁。”
和仪:“是晚辈见识短浅。”
“和师这话这样说,让圈里这一代的小辈们怎么活呀?”安老是个看着极和蔼的小老头,笑起来更是十分和蔼可亲,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手打破了当时玄术界的僵局,促成了特部的建立,并亲自担纲成为了特部第一任部长,为玄术界换来了几十年的平稳。
和仪对他是不敢造次的,拿捏着鬼道魁首的气度的同时,还恰到好处的握着几分小辈的恭敬:“您可说笑了。不知先生近日唤晏书来,所为何事?”
“既然要剜一剜腐肉,少说大家得表个态。”安老笑着说了句俏皮话:“总不能大炮都架好了准备对着敌人开火,大将阵前倒戈,到时候可真是东风压西风,成了笑话了。”
第39章 .和师眉目冷冷 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
听到他这句话, 和仪才算彻底吃了一个定心丸,也不废话,直接回头给星及使了个眼色, 星及从包里掏出个名册递给和仪, 和仪再双手递给安老。
“这上面是截止至今年年初所有登记在册的鬼道术士名录,包括仍在乡野之间的。御鬼养鬼之术极考验心性, 晏书少年领事,也曾多次清理门户, 倒勉强保住祖上清风。”和仪换了一副更为亲近的笑颜, 温声徐徐说道。
安老笑着双手接过, “昨夜里连夜随机抽取彻查了上京百名术士, 还是不得不佩服晏书丫头你的手段啊。如今这业内鱼龙混杂,滥竽充数者甚多, 小有手段便大肆敛财者也甚多,倒是等不及那天地之间冥冥报应了。晏书丫头你算是给了我一个开门红啊!”
和仪笑着表示:“力所能及之事,您不必如此。后续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您尽管开口,晏书义不容辞。”
“你这个态度就很好了!”安老看着那名册, 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 感慨道:“都说修行之人应该持身正大, 可当今者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和仪从容对答:“晏书幼承庭训, 只愿天下太平、苍生和乐, 我玄术界百花齐放, 跟进时代步伐, 在政府的带领下走出社会主义宗教路。”
安老一口茶险些呛在喉咙里,到底历练多年处变不惊,勉强咽下了, 笑着连连点头附和。
“我那几个小徒孙,也很该去上上大学呀。”安老轻抚美髯,感慨:“虽然道教学院也很长进人,但到了大学里多读书,才更能磨砺心性。”
和仪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两碗茶,与安老品尝了桃酥,看时候差不多了,就笑道:“家里有人等着吃晚饭呢,晚辈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啊,还是得找个伴,有个牵挂。”安老笑的十足是个开明的长辈,和仪对他也是恭敬中透着亲厚,甚至一开始打机锋那两句,本来也可以免了的……
和仪眼神轻描淡写地在雅间一侧墙壁的雕花槅扇上扫过,随口夸了一句:“惊梦楼不愧是惊梦楼,果然处处典雅精致、颇有古风。”
安老又问起了青阳街上铺子的事儿,和仪道:“还没定好日子呢。等回头,日子定下来了,第一个给你老递帖子,还请您赏个脸!”
“这是自然的。”安老笑吟吟道:“晏书丫头你的面子要是不给,怕你师祖那老不修的入梦骂我啊!”
这话是真,安老辈分极高,和振德亦是他的晚辈,倒是和仪的师祖也就是和振德师父与他是八拜之交。
他送和仪到门口,和仪再三请他留步,自己带着星及下了楼。
出了惊梦楼,柳七公的铺子已经关门了,和仪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拉着星及说:“咱们回家吧,我是有些困了,真是太累人了。”
“槅扇后头有人。”星及低声道:“且恐怕来头不小。”她微微仰头,注意到对面楼顶某处可疑的光芒折射。
“管他呢。”和挽住星及的胳膊,一身懒洋洋的姿态:“我是真困了,咱们快回去吧。明天佛教史课好想要去一个什么寺庙里逛一逛,后天大概就要忙起来了,凡是递帖子上来的一概不见。”
星及忙答应着:“是,明白了。”
和仪对肃清业内蛀虫,重查特查以自身能力做违法勾当的玄术师当然是很赞成的,但凡是都有个度,她今天来赴约,东西给了安老,几句话放出去,鬼道魁首的立场就放下了。
其余她也帮不上特部什么忙,或者说按她的身份,真有心帮忙就是别往这里头插手,毕竟她身份特殊,蜀中历代和师多少个在底下位高权重的,她在蜀中还好,要是过多对外伸手,难免让人忌惮。
巫道分为鬼蛊两道,都是少主当家。和仪当年上位花了多少心思手段把上上下下有异心或不修阴德的清理了一番,就此坐稳了鬼道魁首的位子,蛊道那边比她这边可乱多了。
想到这儿,和仪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又有点为兰幽惋惜:“如果不是先兰师留下的烂摊子,以兰幽的心智手段,要什么样的权势地位没有啊?”
星及:“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猫哭耗子了。”
“说什么呢你!”和仪嗔她:“咱们应该是和谐共进奔小康的关系!虽然这些年两道多有不合也互相防备,可好歹祖上也是同出一源!”
“嗯。”星及哼哈答应着,又说:“那个祖上死而复生之后被和师祖师爷打蒙了,现在还在宗祠封着呢。”
和仪瞪她:“说什么呢!祖师爷那叫大义灭亲!以巫术手段妄图残害百姓以全私利之辈,谈何祖上?”
“这话不是你挑起来的吗?”星及长长一叹:“唉,我算是服了。”
和仪一扬下巴:“哼哼。”
反正自从这一天开始,和仪就闭门谢客了,每天照常上学放学,偶尔有那个门路找上门来的也一概不见。
毕竟现在重拳出击打的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坑蒙拐骗,那全都是凭着术法瞒天过海违法犯罪的勾当!就为了这个,安老都城隍庙蹲了三天,反正是人神鬼怪的力量都动用了。
现在就急着上门来的,多半心里有鬼!能找到和仪这里的,也都是在玄术界呼风唤雨的人物,一个个老狐狸,肚子里三两墨水算计起人来能当八斤使!和仪不乐意应付他们和他们打太极,也不想看他们那副嘴脸,干脆就直接不见,让他们自己在家惶惶不可终日去吧!
等哪天火正经烧到他们头上了,和仪还想放鞭炮呢!
一时玄术界内两极分化极为严重,做过亏心事的当然是惊惶不安,也有自诩问心无愧的,仍然正常作息,卢津江就是其中代表人物。
和仪这天溜溜达达往青阳街去了,她的店铺还在收拾着,她就往卢津江店里去,过去的时候人老人家正在香案前头一坐忽悠、呸,陪客人聊天。
和仪一看这景象,眼睛都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