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猛地回过神,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江元柔,只见她正仰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口中重复道:
“你还好吗?”
“……还好。”莫奕掩饰性地垂下眼眸,回答道:“今天实在是漫长的一天。”
江元柔抬起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是啊。”
她将自己刚才问过的问题再次耐心地问了一遍:“你需要我找人帮忙送你回去吗?”
莫奕点点头:“多谢了。”
在他和江元柔说完话之后,便迈步走向门口,闻宸和他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莫奕能看到对方棱角分明的面容逐渐清晰,那双浅灰色的双眼在灯光下专注地凝视着他。
他听到闻宸低沉的声线响起:
“回家吗?”
莫奕不着痕迹地愣怔了半秒,然后缓慢地眯起双眼,目光深深地看进闻宸的双眼,仿佛要透过浅色的虹膜中深黑的瞳孔注视他赤裸的灵魂。
——又似乎只是想在他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缩小而澄澈的倒影。
他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
“嗯,回家。”
二人并肩向外走去,身边走廊中曾经覆盖着的黑色粘液与它干涸之后生成的深褐色薄膜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但是房间中饱受摧残的痕迹却依旧清晰可见,日光从窗外照射入房间中,令人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江元柔的人效率很高,从楼梯上方俯瞰下去,已经能够看到有人抬着巨大的清理仪器走近别墅内。
机器启动时嗡嗡的轰鸣声在空气中震动着,打破了从刚才持续到现在的寂静。
闻宸在阳光下凝视着他,唇角微微翘起。
莫奕看到他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房间内嘈杂的声响却令他完全无法听清对方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头,抬高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闻宸看向他,然后凑近到他的耳边——冰冷湿润的气息拂过耳畔,莫奕听到对方说道:
“阳光很美。”
莫奕抿抿唇,侧头看了一眼透过窗楹照射进来的光线,唇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
“……是的。”
二人走到门口,看到几个人抬着担架从自己的眼前走过,担架上是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之前莫奕见过的门口的守卫。他们容色狼狈,双眼紧闭,脸上都是相近的痛苦与狰狞神色,仿佛在经历着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一般。
抬着担架的人形色匆匆地走过,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莫奕的目光在他们消失的背影停留片刻,然后扭头问道:“他们会有事吗?”
闻宸垂下眼眸,面色平静地回答道:“他们在那些“东西”里待的时间不长,按理说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莫奕不置可否地说道:“……这样啊。”
他收回视线,和闻宸一起走向门口,一辆车已经等候在了门口,有人为他们打开了车门。
二人弯腰坐进车内之后,车辆便缓缓地启动。
市内的这个时间并不是高峰期,车流量并并不大,车辆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驶到了目的地。
莫奕用钥匙将房门打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屋子中,房间中熟悉的气息和宁静的环境不由得令人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感。
闻宸问道:“你想吃什么?”
莫奕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从今天早上醒来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吃,疲惫和饥饿的感觉仿佛这时才被从身体的深处唤醒过来,他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酸痛的胳膊,回答道:
“……都可以。”
他步履匆匆地向书房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有几个变量需要改一下,你决定就好。”
闻宸在他的身后叫住了他:“所以,在江元白那里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莫奕放在书房门把手上的手指微微一顿,模棱两可地说道:“大概。”
说毕,他手掌向下压,书房的门在他的面前敞了开来,莫奕缓步走进房间内,伸手按开了自己房间中的顶灯。
房间中的屏幕闪烁着荧蓝色的光,上面的数据仿佛在一刻不停地飞速移动着,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变换着。
莫奕的目光在其中一张屏幕上扫过——上面显示着的是至今为止的演算次数:
8234702394次。
他深吸一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伸手将空荡荡的倒在桌子上的咖啡杯从一叠又一叠杂乱的演算草稿中拿出来,里面还残留着和杯子相同颜色的泥巴色咖啡渍,桌子前被简单地清理过后终于变得清爽了许多。
莫奕缓缓地将自己的双手放在键盘上,目光微微向下垂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微微松开的袖子从手腕上滑落,露出缠绕在腕骨上的那条绸带。
如水般寒凉的绸带紧紧地贴合着肌肤,上面凌乱的图案犹如什么抽象画一般纠缠在一起,鲜明的色彩对比深深地刺痛着观者的双眼。
莫奕的目光上面落了几秒,然后鬼使神差般地将绸带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
不知名的布料上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在眼前缓缓地舒展开,即使不知道它在自己的手腕上缠绕了究竟多久,上面也依旧一丝折痕都没有。
长长的鲜血般的丝线从头到尾贯穿着整条绸带,上面浓重的黑色墨点从绸带的边缘晕染进主体,然后又沿着丝线伸展的方向蔓延开来,深深浅浅地和原先银白的底色相间,看上去诡异而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