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再次冲向眼前闪烁着的巨大屏幕,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胳膊伸直,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十指,然后将手掌悬空放在键盘上方,重新将全身心投入到了眼前的工作当中。
坚硬的合金墙壁将厚重的土层所带来的压力被充分分离,稳定地制成着下方庞大而空旷的空间,里面以及基本上被清理一新,深处于地下数千米以下的实验室仿佛独立与时间之外似的,纵使外界白昼与黄昏交替,也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般。
头顶的白亮的灯光被光滑冰冷的墙面和地板反射出刺眼的光亮,屏幕闪烁,机器的运转声和排风扇的嗡嗡声中夹杂着键盘的敲击声,仿佛成为了空气中的一部分似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发含混,几乎令人无法将其从背景中分离出来。
过了许久,莫奕终于停了下来。
键盘敲击声的骤然消失几乎令他感到些许的不适应。
他缓缓地动了动自己的酸痛的肩胛和脖子,手指由于长时间的打字而僵硬颤抖,莫奕凝视着屏幕上自己的成果,不由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游戏的基础存在形式扎根与电流当中其中对莫奕而言并不是非常糟糕的坏事,这至少证明了他之前在游戏中得到的代码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而这段代码的解读很有可能关系着莫奕对整个游戏的理解和分析。
随意,他根据自己猜测出来的游戏传播方式,他将自己之前的代码进行了新一轮的升级和编码,然后将自己计算出来的参数再次带入到之前的计算循环当中。
一旦计算得出结论,就能够反向解码,整个游戏的全貌就能够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莫奕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这才恍然发现已经过了将近十个小时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感到酸麻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上来,双腿酸软到几乎无法站稳,莫奕扶着桌子缓了缓,然后转身向着实验室外走去。
虽然现在大部分的疑问都需要等待计算程式得出结果才能得到解答,但是有一点莫奕一直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不管他每次无论在什么地方进入游戏,都会在自己房间中的床上醒来?——这也是他一开始寻找江元柔希望她观察自己进入游戏的原因之一。
而江元柔所带来的结果却将莫奕推向了疑惑的更深处。
倘若游戏是从电子的层次来对玩家进行控制和监管,那么它也就应当是将玩家的意识带入副本当中,所以无论玩家在副本中受到什么伤,都不会在副本结束之后反应到玩家的肉体上,但是……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进行推测,玩家的肉体是不会跟随玩家的精神进入游戏世界的,那么玩家离开副本当中之后,他们的肉体也应当位于他们的进入游戏之前的位置才对。
那么……那个类似于存档点的地方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莫奕回到书房内,打开手机给沈磊发了个消息。
他握着手机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的感觉随着酸痛的肌肉蔓延至脑海,意识仿佛泡在温水中似的变得麻痹起来,令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莫奕再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书房里没有开灯,只能看到家具在暮色中的模糊轮廓。
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书房内为了休息而摆放的软榻上,而不是睡着前记忆中的椅子上。
莫奕坐起身来,手中攥着的手机坚硬的金属外壳被染上了体温,屏幕随着他的动作亮起,上面没有任何新的提示,沈磊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发的那条信息。
难道他还在副本当中没有出来吗?
就在莫奕疑惑的时候,书房的灯被打开了,透亮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瞬间点亮。
他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下有些不是很适应地眯起双眼,看向门边,只见闻宸仍旧保持着半透明的形态站在门口,低垂着面孔看向他,声音温和:
“醒了?”
莫奕揉了揉自己游戏酸痛的脖子,点了点头。
闻宸笑笑,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的轮廓:“来吃饭吧。”
他走了过来,伸手将莫奕从软榻上拉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客厅内,莫奕刚刚拉开椅子坐下,就感到自己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两声。
莫奕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只见沈磊的信息跳了出来:
正是那个被江元柔改造成健身房的地址。
他精神一振,匆匆忙忙地将自己碗内的粥喝掉,然后站起身来向房间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给那个江元白给他留下的司机打电话,让他在门口等候着自己。
莫奕匆匆地走到车前,只见那个司机为他拉开车门,一边坐回驾驶座上,一边有些怀念地说道:“以前江先生也经常这个时间出去玩啊……您要去哪里?”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莫奕的回答,司机疑惑着从后视镜内看向莫奕,却只见莫奕面色苍白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眼珠在夜色中颇为瘆人,令司机不由得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问道:
“怎……怎么了?”
莫奕缓缓地问道:“你从前不是叫江元白……江小先生吗?”
司机没有搞懂莫奕在说什么,一时愣住了,莫奕似乎也并不希望他回答,而是继续问道:
“现在江家管事的是哪个?江元白还是江元柔?”
司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答道:
“当……当然是江元白先生啦,那个……江元柔是谁……?”
第二百一十三章
被遗忘。
这是多么无情的字眼。
所有在副本中死亡的玩家都会如此, 就像是某个出错的数据一般整个被从世界中删除,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他们为之付出的, 在这个世界上所建立的一切成就被抹除,他们爱过的,为之哭泣过的人都将毫无负担地将他们遗忘在脑后,就像是他们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他们留下来的所有痕迹都被完完全全地清零, 仿佛是世界记忆里无足轻重的污渍, 被轻而易举地覆盖与抹除。
游戏令他们的生命毫无价值, 毫无意义——除了那些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其他玩家, 整个世界都会将他们遗忘, 而当这些玩家也同样死去之后,那么一切相关的记忆都将不复存在,他们也不复存在。
简而言之, 这是他们社会性的死亡。
莫奕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他缓缓地收紧手指,即使是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内也仿佛仍旧无知无觉。
他面色平静地说道:
“没什么, 走吧。”
驾驶座上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发动了车辆。
身下的车辆缓缓地开始移动,平稳地向着别墅外驶去,近似霓虹的光线在夜色中的车窗上缭乱成斑斓的线条, 被车俩逐渐加快的速度模糊成失焦的光斑, 在莫奕的侧脸上印出变幻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