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道:“你们做家属的,要有个心理准备,待会病人会清醒,若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别顾忌了。”
话里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人是好不了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祝媛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了,双手捂着脸,隐隐的有抽泣声传出来。
贺言扫她一眼,沙哑着声音问:“还有多少时间?”
“至多,不到一天。”
不是有那么个问题吗,如果知道自己的寿命只剩下一天,你会做什么?
贺言不知道自己的寿命只剩下一天时会怎么样,他只知道,知道亲人的生命即将终结时,原来是那么的不知所措。
人的长大,是亲身经历过死亡以后。
他第一次直观的面对死亡时,是几年前母亲病逝,后来一次,是祁怜被困集装箱被丢尽海底时。那会的痛苦记忆,一下子如潮水一般涨上来,淹没掉他的口鼻,几乎要窒息。
“起来。”贺言对坐在地上的那个人说,“萱姨还在,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就算是装也好,你也给我露个笑脸出来。”
人之将死,最希望见到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女。
萱姨要强了一辈子,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女儿,绝对不能让她带着遗憾离世,就向当年抱憾而终的母亲一样,不可以。
祝媛几乎是被他一手提起来的,又被推着走进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人原本身上都插满了管子,现在都没了,只有个氧气面罩还在。
祝媛反应慢了全拍,看到这般场景时,才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眼泪又忍不住掉了出来。
刚才哭,并没有几分真心,只是为了让贺言心软。
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生命的凋零,血缘的断绝,如割肉剜骨,痛不可遏。
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着的也只位于母亲一个人了。
若她死了,自己岂不就是孤家寡人?如没根的浮萍一般,再没了归处。
祝媛开始的眼泪还只是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意识到这一点,眼泪就像是少了个阀门一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病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眼,只可惜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又闭了起来。
“阿媛……”
贺言耳朵尖,听到对方在叫,立刻从背后捂住了祝媛的眼睛,在她耳边道:“把眼泪收一收,别让萱姨到最后了,还在为你担心。”
从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多么亲密的姿势,男人在背后安慰着哭泣的女人,多么唯美。
然而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近在咫尺,犹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