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人就该演戏,一生富贵也好,半生孤苦也好,都是戏,是戏中的真实。可是,一旦戏中人出了戏,便会不甘,会怨恨,会不知足,会想改变。
原本,“不归”只是这是他们往生前暂住的地方,是一场不错的生意。现在有人找事,挑破了这层窗户纸,一时之间,这些妖鬼竟然不愿投生,滞留在此。
人人投胎都已经安排顺遂,由不得他们胡来。只是人数众多,一时之间,场面就僵持了下来。
他们不想投胎,最终害的是他们自己。
只是言绯终究掌管这些“戏中亡魂”,负责引人往生。
现在他们堵在黄泉路上,前不继,后难来。
细细听完掌柜所说的这几日的情形,言绯敛眉思索。不过半晌,便站起身来,拿起靠在桌边的纸伞,“我去地府一趟,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把他们送走。”
送走,意思鲜明。
可是掌柜却为难了,“他们不愿走。”
“那就掐着他们的脖子按进往生井,”言绯回眸,话语平淡,神色泛着冷清,话语中却偏生透着一股淡淡的戾气,“若是其他痴魂怨鬼无处安身,定会惹出一身腥。这些祸患,我可不担。”
踏出房门,只余掌柜恭敬俯首的一声“是”,再无那抹素白的身影。
她是言绯,为地府谋差,负责掌管小千世界一处阴阳司,引人往生。办了一处“不归”,招了一些阴魂,便落落大方的办起了一处客栈,招待亡魂,等时机成熟,引人往生。
这家客栈上了轨道,井然有序,她便做起了甩手掌柜,不再时时看着。却不料,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
是谁把这些事情透露出去的?
这虽然不算机密,却也是不成文的规矩。现在捅出了篓子,这件错就一定要有人背。
偌大一个阎王殿,阴气缭绕,凉意袭人。殿前,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站着数排人,皆是一黑一白合在一处。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头。
只有一人例外,言绯,一身素白,身侧无人。隐藏在众多的身影中,却也不算显眼。
本来就是一个例行的会议,可是会后,言绯单独被判官叫去了。
长身玉立,标准的一个行礼,言绯的声音不卑不亢,“判官大人,虽初始时是你派我去掌管阴阳司。可是现在,阴阳司归我管,这件事情我当然要自己处理,大人不合适插手。”
语气恭敬,言辞却不委婉。
言绯再次屈膝,“大人放心,我能处理好。”
判官在上,见此不由得轻叹一声,缓缓摇头,只觉得有些好笑。
一切事情,他洞若观火,“你不过是怕我罚她。”
一语中的,言绯敛眉立着,不发一言。
判官走了下来,双手后背,“你说得对,阴阳司是你的,就算我是判官,也不能越俎代庖。这件事情,你当然要自己处理,我不会管。”
“可是,”走到言绯身边,却是话锋一转,“无常鬼却归我管。”
言绯敛眉,微微垂首。
“你是我钦点的阴司,絮染也是,赏罚必须分明。”
一纸文书递到言绯面前,繁复的花纹盘踞其上,显得极端庄严。
言绯却是扫了一眼,依旧站着,毫不动弹。像是没有看见,也是隐隐的抗拒。
见此,判官嘴角微扬,递得更近了些,长长的黑色指甲十分显眼,透着几分阴诡。
他说,“这是我对这件事情唯一的处置。”
“放心,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见言绯还是一动不动,判官不由得柔了脸色。
言绯斟酌半晌,终究还是低身接下,“是。”
接下,转身,回到不归。
一进门,见人影已不像是刚才那样拥挤那样繁杂,言绯颇为满意。
“不归”是客栈,不是收容所,有来有去才能正常运行。
见她进门,一时间客栈中安静得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方才客栈中的血雨腥风,实在是让这些鬼魂又是愤怒又是害怕。毕竟他们是鬼,面对的是鬼差。
几个人接个人聚在一起,看着这个传说中的“言老板”,打量着,愤懑着,却无人敢上前,只是全部盯着她。
言绯随手一招,阴鬼即到。
缥缈着半个身影,晃到她的面前,毕恭毕敬,“言老板。”
“让所有人在这里集合,我有话要说。”吩咐下去,不到一会儿,便是拥挤的局面。
看着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人,言绯面不改色,神色淡淡,“我知道你们不肯投胎,还有心愿未了。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你们不愿去,我们可以压着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