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还有几分不信:“你说的……可当真?”
周鸿大胆道:“微臣久在东南守军,只懂忠君。”无论宝座上坐着的是哪位,其实都没有区别。
“周氏祖训,保境安民,不涉朝事,微臣不敢或忘。陛下恕微臣愚钝,微臣在两淮清理盐道,见了不少贪官与心黑的盐商,无不想着往自己荷包里揽钱,这些人赚了钱必有去处,有喜美人,有喜建园林,更有喜奇珍异宝的,还有好权的,拿钱卖官,巴结上官,做出的事情无不与钱有关。微臣有个愚蠢的想法,太子殿下一身一体皆是陛下所给,那么一大笔巨款就算是妻族堂兄弟指证,太子殿下拿了银子难道还能把东宫挖个大坑藏起来?”
魏帝目光炯炯望着他:“你继续说——”倒好似听进去了一点。
周鸿便道:“举凡亲族也未必就没矛盾。旁人瞧着一团和气,但也许私下当真有怨呢?太子殿下是陛下亲子,儿子品性为人如何,做父亲的一定深知,万没有因为外人而疑儿子的道理。纵是做儿子的有做的不是的地方,关起门来做父亲的教训一顿便是了。微臣父亲每有觉得微臣失当之事,便将微臣关起门来一顿棍子好生教训一顿,微臣年近而立都没改变过。万一给小人以可趁之机,趁机挑拨离间天家父子,该如何是好?”
三皇子野心勃勃,又害的叶芷青差点流产,往他家里塞青楼女子,着实算不上好人。
比起锋芒外露的三皇子,仅就周鸿所知所见,至少太子待人接物宽厚有余,比三皇子要强上许多。
如果非要在三皇子与太子二人之间选择一个,他宁可选太子。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凭他对盐道案的嗅觉,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太子这几年举步维艰,一举一动皆在魏帝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大的动作魏帝不可能没有察觉。
而太子若想逼宫,最该做的是掌握禁军与京中驻军,而就他所知,九门与宫城的禁军防卫,如今依旧是魏帝心腹,并未遭皇子染指。
——没有兵权,逼个屁的宫!
做武将的心里没那么多拐拐弯弯,只有最简单粗暴的判断。
胡衍在一旁瞧的胆战心惊,近来不少官员为着太子都遭魏帝斥责,别人劝的越厉害,魏帝反弹的越厉害,直让他不敢多说一字。
周鸿难得却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既与诸皇子无交情,又不在京里,对京中局势更不明了,而且因为他才从大理寺牢房出来不久,若私盐案真与太子有关系,他对太子定然怀恨在心,应该不会为太子说一句好话才对。
盐帮那些枉死在运河里的帮众们未及进京审案,就被冤杀,而他一路回京,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在大理寺牢房里相信也没好日子过,隔壁就住着乔立平,三司会审之前,乔立平占了上风,多少人不看好周迁客,总觉得他再也难脱牢狱之灾,真没想到三司会审一朝脱困。
若追根究底,此事与太子有关的话,那他这场牢狱之灾的起因就是太子不满自己的财路被斩。
逆向推理,得出的结论令人心惊。
周鸿的直觉拯救了魏帝与太子的父子之情,他坐在那里,原本是高大巍峨的身躯似乎苍老了许多,带着些佝偻,许久之后才道:“你先退下吧!”
当天晚上,周鸿与叶芷青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宫里再次传出旨意,不是让他回扬州任原职,而是派他一起审理盐道案。
第二天起床之后,周鸿接到童文议悄悄遣人送来的消息:太子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又送回东宫看押。
这无异是个令许多振奋人心的消息,至少说明魏帝的心思已经有所转圜动摇,并非一开始那么坚定的认定太子有罪。
叶芷青:“谢天谢地,希望能够还太子清白!”
周鸿苦笑:“若太子无罪,恐怕要有一大批人要掉脑袋。但若是太子有罪……也有一大批人要掉脑袋。横竖是一场腥风血雨。”
“此事……会连累咱们吗?”
周鸿摸摸她的脑袋,很想回答不会,可是他知道叶芷青胆大聪慧,真要是凡事瞒着她,反而不美,于是只能叹气道:“为夫很想说不会连累咱们,可是从我任两淮盐运使之时,就已经被卷入其中,想要脱身恐怕太难。叶子,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