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涟儿又进来了,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看着谨姝几乎昏迷的难受样子,终究也没吭声。只是拧了手巾,给她敷额头。
谨姝起初是半梦半醒的,看见他拂袖而去的时候,唇角挂了几丝无奈的笑意。
他是真生气了吧!
虽说是她要他不要管她的,可这会儿难免多了几分难堪。
她忽然想起前世里刘郅赏了她一只幼貂叫她来养,她不会养,后来那貂跑了,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刘郅知道了,很生气,指责她,“孤是不是太过骄纵你了?孤给你的东西,你都敢丢?”
她心想,那么灵巧一活物,养不熟,跑了又不是她的错,她又不是故意放它走的。后来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刘郅那会儿看她不顺眼的结论来。他赐给她东西,是恩赐,她得小心供着,不能出半分差错,若出了差错,就是她的不是。那东西就是放在她那里,也不是她的。
想来那鱼符也是,李偃给她,是恩赐,就是放在她哪里,也不是她的。她怎么就有那么一瞬间想着,李偃和刘郅,是不同的呢?
谨姝闭上眼,翻了个身,翻到里头去。
迷迷糊糊的想:“男人都是一样的。”
又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她若是个男儿,也去争这天下去,凭什么被这些男人们当雀儿似的圈着,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就敲打。
好没道理。
她烧了一夜,涟儿不时给她用冷巾敷着,却半分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架势。
涟儿急得眼睛都红了,一遍一遍出门问,“主公回来了没有?”
门外的守卫一遍一遍摇头。
谨姝听见了好几次,后来扯了涟儿,倔强地说:“别问了。我死不了。”
涟儿忙捂住她的嘴,呸呸了好几声,“小夫人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主公想来快回了,怕是被什么绊住了。”
瞧瞧,她从小跟在身边的侍女都在为他开脱,男人便这样好命吗?有了权势,所有人得供着。
这世道,好没道理。
谨姝后来昏睡过去了。
她一直做梦。
梦见前世里许多事,梦见郑鸣凰作为李偃的妻最后出现在她病榻前的时候。
她记得郑鸣凰是很亲昵地同她说话的,握着她的手,连声叫着妹妹,眉眼里都是心疼,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
她听着,没怎么往心里去。
将死的人了,也无意去和她客套什么。
只是偶尔觉得如若女子一定要依附于男人,那她挺好运,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想女凭夫贵,便是寻常官贵家庭,后宅里也大多不甚安宁,争的那些,不都是份相对更荣华体面的生活。
李偃作为这天下最后的赢家,他的妻,自是往后去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听说郑鸣凰是从小伴着李偃的,李偃长到好多岁,都还在筹谋大业,没有娶妻。后来娶了她,亦没有再纳过妾,身边亦没有其他女子。
能得夫君一心一意,多少女子梦寐不来的。
她抽空还想着,往后李偃做了皇帝,恐怕也要后宫佳丽三千人了,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要兼爱的,从来没有皇帝专宠一人结果却是好的例子。
她又觉得,郑鸣凰也不算好运了。
那时可真无聊,成天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而这一世以尚且没有那样消极悲观的心态去揣摩当时郑鸣凰的意图的时候,谨姝忽然又觉得不很对劲了。
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亡国的皇帝养的一个见不得人的女子,和另外的男人亦孕有一女。
这一生身上全是污点,活着也脏了无数人眼的人。
郑鸣凰作为李偃的妻,已是尊贵无比,这一世都不需要再在任何人那里做低伏小了。
即便李偃扶持叶昶做傀儡皇帝,而谨姝是叶昶的亲妹妹,也断不至于让她殷勤至此。
睡梦中的谨姝还在想,郑鸣凰到底是因为什么。
忽然灵光乍现,想起那日郑鸣凰的话来:“可怜的妹妹,竟是福薄之人。”
“非我牵挂于你,是我夫君牵挂于你。如今乱世,他想见故人一面,竟等了这么多年。只是终究,还是可惜了。”
这话不明不白的。
如果强行分析,也还是可以分析出一些眉目的。
从重生这一世谨姝嫁给李偃后所见所闻来看,郑鸣凰应当是早就对李偃有情的,只是身份地位悬殊,故而隐忍着,但偶尔又很大胆,可以看作是仗着郑氏在身后撑腰,或许郑氏还背地里许诺了她什么?
但李偃好似对郑鸣凰很淡,前次还特意跟谨姝解释过,他和郑鸣凰之间什么也没有,下人却竟敢对着她一个正妻嚼那舌根,说郑鸣凰是李偃房里侍候的。
前世里李偃就被传得神乎其神,那些暴虐荒蛮的传言从来没有停过,虽则有着夸大的成分,但侧面亦可看出,李偃绝非脾气好之人,这样的家主,谁又敢在背后造谣他房里事?
那么肯定是有人故意透露的。
下人非是造谣,而是真的以为郑鸣凰就是李偃房里侍候的。
这个人如果不是李偃,那么不是郑氏就是郑鸣凰。
传闻里李偃和他的嫂夫人谈不上多亲厚,但一直看在兄长的份上礼遇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