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转身,皆怔在当场。
江重雪就站在他们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雪雕玉砌的容颜冷得发悚。
周梨当真没注意到江重雪也跟在身后,她一门心思想查出江重山身上的秘密。
江重雪站在那里也已经很久了,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于是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凝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
江重山第一个动了,手持长刀从两人中间穿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径自往金刀堂的方向走去。
江重雪自然而然地拦住了他,江重山在他身上一推,江重雪大怒,双刀在半空中交击。
周梨不阻止不好,阻止好像也不好,正犹豫间,江重雪已用刀背轻轻朝江重山肩膀一拍,江重山往前跄踉了几步,正要回身,迎面刀气袭来,金错刀抵在了他颈边。
江重山冷笑,“拿金错刀对着我?”
江重雪一咬牙,干脆把刀扔给周梨,徒手对他。
江重山不想占他便宜,也徒手来对。
周梨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一开始还是按照武学路数交手,谁知打到一半跑偏了,也看不出是谁先耍起无赖,两人居然学起了市井无赖,抓对方的头发扣对方的眼睛,行迹可笑又心酸的。
扭打一阵后,两人一起摔倒,滚落在地。
“你还记不记得对我说过什么?”江重雪低低地吼:“你说叫我一辈子都不要轻易向任何人低头,你看看你!你方才在做什么?”
江重山脸色雪白,“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管。”
江重雪手指痉挛地攥紧他衣服前襟,那里有描摹秀雅的一朵梅花,被他攥得扭曲蜷起,“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人什么都能丢,唯独三样东西丢不得,尊严、人性、感情……你看你现在,还有没有这三样东西!”
江重山灰白浑浊的眼珠子早就不会动了,但是他猛地抖了一下,绷紧了身体。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这世上你可以骗任何人,但绝不会骗我……你,你说过的,这些都是你说过的!”
话语越来越轻,低如蚊蝇,江重雪双肩承受不住,把头狠狠抵住江重山的胸口,眼睛睁大,“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江重山没再说什么,片刻后,他拍了拍江重雪的头,就像少时那样,他道:“起来,别这么扭扭捏捏的。”
江重雪狠狠一震。
那年,江重雪五岁,开始学基本功。
练功练得脚底满是血泡,坐在地上揉着脚起不来。
江重山鼻子里一哼,道:起来,别这么扭扭捏捏的。
那时候江重山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比他先学了几年,老觉得自己有资格来管教他。
他不服气地爬起来,对他做个鬼脸。
那天晚上,江重山掀开弟弟的被子,五岁的江重雪吓得跳起来缩在床头,还以为他大半夜又要叫他去练功,哪知江重山只是扯过他的脚,给他上药。
药丝丝凉凉,至今不忘。
江重雪过了很久才拉着他一起从地上爬起,一撇头,说:“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你和梅影的关系,不然,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把梅影查出来,你该知道我说的出就做的到。”
周梨微微一愣,“重雪哥哥,你也知道了?”
“我看到的,”他道:“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石花。”他把脸扭向江重山,展示了他手里捏着的那朵黑色石花,气得唇色发白,“告诉我,这四年来,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江重山的手慢慢缩到了袍子里,很久才开口:“四年前我能活下来,全因他们救我一命。”
周梨与江重雪对视一眼,问道:“梅影?”
江重山扯起嘴角:“那是江湖上的叫法,它真正的名字是圣教。”
江重雪思索许久,未从脑海里找到关于圣教的记忆,没听说江湖上有这样一个门派。
他虽然年岁不大,但对江湖上百年之间的闻名大事都很熟悉,他摇摇头:“闻所未闻。”
“我当时与你反应一样,”江重山幽幽道,“但它的确是存在的。”
“江大哥,你说四年前他们救了你?”周梨喃喃:“四年前,我和重雪哥哥也碰见过他们。这么说来,这个梅影,不对,这个圣教果然不是一年前才从江湖上崛起的,仔细算来,应有四年了?”
“不对,”江重山忽然说:“不止。”
“不止?”
他点头,“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绝不是刚刚崛起的小门小派,你们……不,不是你们,就连我都不能想象他们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两人不知该作何表情,身上突起了一小片寒意。
当时正派渡过长江围攻江北,江北各处混乱不堪。
正派与邪道之间的恩怨仔细算来可牵扯到百年前了,至于到底是谁先得罪了谁,是哪个门派先开罪了哪个门派,那是根本说不清的。
江湖上还有人专门研究这个的,写的书汗牛充栋,都能摆满好几间屋子,不过也没有哪本书真能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算清楚的。
虽然正邪两方彼此仇视多年,但并未波及到需要大战的地步。
然而,就在五年前,六大派之一的点苍派与江北邀月堂发生冲突,起因是点苍派弟子与邀月堂弟子在酒楼为了一个卖唱姑娘而起了几句口角。
结果点苍派弟子斩掉了邀月堂弟子一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