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白一个“不”字才刚落地,背后十几个小楼弟子赫然抬头。
剑刺入血肉其实是有声音的,那声音,闷得如深渊。若十几把剑同时刺进同一具躯体,那声音更是折磨耳朵。
楚墨白看到执剑长老的眼神之时,一股不详的感觉直冲颅顶。
他听到一声很低哑的喘息,淡漠到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忽然扭曲起来,他猛地回头。
十几把剑都扎进了景西的身体,景西手上的剑落了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所有的人。
至死,他们都不会再忘记景西的这个眼神。
景西夺身过来是想为楚墨白挡下弟子们的攻击,让他有时间去应对背后的偷袭。
但当所有人一起出剑的时候,他好像也忘记了要走,而是硬生生地为楚墨白受了这十几剑。
血一时间还只在伤口处洇开,但剑始终是要拔出来的。
拔剑的时候,众人看到他身上血如泉涌。他没了支撑,僵硬地倒下去,楚墨白将他扶住。
刹那的死寂,杀死的是同门,那袭白色服饰到处染满了血。
景西还在茫然之中,直到发觉说不出话了,他惊恐地喘息起来,手指痉挛地抓着楚墨白的衣袖,那眼神,是要他救他。
五脏六腑破裂,血开始从景西嘴巴里不断地冒出来。
楚墨白的一只手很快染成了红。
谁知,他比景西更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低头看向景西逐渐失血的脸。
死寂只蔓延了一会儿功夫,执剑长老是最快从这场失手里转过神来的。
他顾不上去哀恸这名弟子的死,立即道:“擒住楚墨白!”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把所有人浇醒。
为时已晚,楚墨白抱起了景西,朔月在今晚第一次发出最灿然的剑光,将周遭一圈的弟子们划伤。
他飞身而起,眨眼的功夫,遁入了一旁的丛林间。
树叶剧烈作响,纵横的荆棘割开衣摆。
楚墨白将轻功运用到了顶峰,片刻不停地往山下疾掠,竟将背后追赶的人甩到看不见踪影。
景西伏在他肩膀上,楚墨白掌心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往他背脊灌入,直到他自己终于受不住地身体一滞,跪倒在地。
景西从他手里脱离,被一股前倾的力量轻轻摔了出去。
他膝行了两步,去摸他的脸。
景西还睁着眼睛,眼中的惊恐已经在慢慢消散,徒然暗了下来。
“为什么,”楚墨白失声道:“我让你走,为什么不听。”
景西张了张口,楚墨白伏低了身子,好不容易听到了他说的话,虽微弱不堪,但到底传进了他的耳朵。在听到那句话后,楚墨白抖如筛糠。
景西说:“南山也会这样做的。”
他怕死,也怕疼。他从来不及南山认真,也不及南山有血性。但是在生死攸关之际,他忽然想到了南山,于是他没有走。
就是这样简单。
眼前景西的脸和南山死前的脸重叠了,楚墨白觉得身体一阵阵地抽痛,景西无声地向他说了一个字,走。
走,快走。把他放下,逃得越远越好。
“好,”楚墨白把他重新抱起,“我带你走。”
半山腰上原本就有许多六大派的人,预警钟声响过之后,他们便知道出了大事,皆足不点地地往山上飞去。
楚墨白双眼发赤,惨无人色,他根本没有想过先躲一阵,而是堂而皇之,丝毫不避人耳目的运足了轻功往山下飞。
很快,他就被胭脂楼的弟子率先发现了。
莫金光暗示过门下弟子,若遇楚墨白,先不要大张旗鼓,尤其不要让青城派的人知道,能通知到他的就先来通知他。
不等他们向楚墨白传达这份善意,楚墨白毫不迟疑地向他们挥剑。
在把朔月剑送进一名胭脂楼弟子的肩膀时,楚墨白总算回归了一点理智,他微愣了下,神志上好像在天人交战,最终,他把朔月拔出,以内力震开了他们,转眼已在极远之处。
胭脂楼的弟子唤来了其他人帮忙,楚墨白正往山下去的消息立即传开,用来传信的信号弹被放出,一簇簇火花瞬间升上天空。
“楚墨白在那里!”有人大叫一声,纷纷朝火花炸燃的地方围了过去。
楚墨白回转剑锋,不意恋战,那些人武功在他之下,但也经不住他们一波波地上,他身上添的伤口越来越多,脸色随之越来越冷。
天上明月高悬,月色晃到他身上。
楚墨白扛了一人在肩,手持一剑,满身是血,如同妖魔,看到的人无不为之战栗。
渐渐的,受伤的人太多,没有人敢围上来了,所有人都借着树影暗暗窥探,屏着呼吸,生怕楚墨白会突然回头,斩杀自己。仍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地冲过去,未及触到他衣角,便被楚墨白一剑划伤了经脉,倒地痛呼。
“他疯了,他疯了!”有人在楚墨白离开后,畏惧地大叫。
那副模样,那种眼神,还有他那神乎其神的春风渡,这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可是,”在方才与他交手后被逼退的宋遥低声道:“他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