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无缘无故地去找,每找必有用意。
比如在武学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了,或者看书时有哪里不解之处了,他都会去请教谢天枢。
谢天枢虽然年轻,但他自小便爱看书,腹中诗书多不胜数。
慕秋华这方法极好,他若是去找谢天枢闲聊,谢天枢可能不太会搭理他,可他是去请教他,谢天枢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小楼的弟子们,便逐渐发现这个笑得温柔可爱的小师弟,与那位冷面冷清的师兄总是在一起的画面,那画面看过去,两人清风朗月,一个俊秀无双,一个风姿天成,若是一男一女,可以称一句极为般配的。
慕秋华对谢天枢一口一个师兄叫得热切,谢天枢起始只为他解答他请教的疑问,后来,慕秋华便开始笑着说“山下有家铺子做红豆饼很好吃,师兄你请我吃吧。”“那书斋里居然有百年前的孤本,师兄你买给我吧。”“师兄,昨日我的剑在切磋时被打坏了,可我不想换剑,你能不能到铁匠那里帮我修补一下?”
终于,谢天枢忍不住了:“为什么我要帮你买这些?还要帮你补剑?”
慕秋华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师兄有钱。”
谢天枢语塞。
谢天枢出师极早,他十五岁即下山历练江湖去了。
小楼的规矩,出师的弟子下山历练是不给盘缠的,所有盘缠都要靠自己去赚。
谢天枢下山之后,便率先当起了赏金猎人,为官府抓了许多绿林大盗,也接了许多门派对叛逃弟子的缉捕令,他就是在十五岁那年声名鹊起的。
慕秋华说的不错,谢天枢的确挺有钱,光是从官府那里得的赏银,就是个十分可观的数目了。
“……”谢天枢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不理睬慕秋华。
可慕秋华尾随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是往山下走的,不由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红豆饼,孤本,剑。慕秋华都得到了。
于是慕秋华面对谢天枢时,笑得益发明亮,像得了糖果的孩子,欢喜地道:“谢谢师兄!”
谢天枢看着他,觉得他孩子心性太重,本想劝一劝,后又觉得,他不过也就十三岁,这个年纪也的确只是个少年而已,多些孩子的天真倒也无妨。
于是出口的劝说便又咽了回去,看他一口一口地嚼着红豆饼,嘴巴里哼着酒楼卖唱姑娘那里听来的小调,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慕秋华愣住,含着嘴巴里一口红豆饼,突然就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谢天枢身姿已长成,肩膀宽大,身形如剑,虽然他清冷又寡言,但他无论往任何地方一站,身上流淌出的气场总叫人难以把他忽视。
此刻他站在络绎不绝的街头,就如一柄尚未出鞘的剑,逆着光,背脊覆盖淡淡光辉。
叫人很有安全感,仿佛能挡去一切危险。
彼时慕秋华还比他矮了大半截,他抬手抚他头顶的模样像是一个哥哥在对自己的弟弟表达怜爱。
谢天枢看慕秋华表情奇怪,问:“怎么了?”
慕秋华不答。
谢天枢便想,他大约是不喜别人的触碰,于是立刻便要收回自己的手,谁知慕秋华却马上把他缩回去的手又抱了回来,狠狠握住了,谢天枢更加奇怪了。
慕秋华笑得纯真,望见了前面有什么好玩的物事,拉着谢天枢去瞧热闹。
慕秋华对自己的头颅看得比什么都重,除了秦桧,他极讨厌别人来拍他的头,那简直就跟杀了他一样。
谢天枢拍他的时候虽未用什么力道,但慕秋华瞬间便涌起了杀意。
可须臾之后,这杀意便又悄然隐退。
因为他看到谢天枢神情真挚,嘴角竟有一丝罕见的微笑。
于是慕秋华的杀意立刻被得意替代。
谁说谢天枢聪明绝顶颖悟绝伦的,还不是一样被他骗了。
谢天枢看他的样子,把他当做是个不懂人世险恶的小孩子。
慕秋华在心里简直要笑死了,所以他的杀意丝毫没有了。
*
慕秋华到小楼不出半年,就已经和谢天枢形影不离。谢天枢也并不嫌弃他,由着他晃荡在自己身边。
谢天枢的朋友极少,师兄弟们对他大多是敬意。
做朋友要志同道合,谢天枢是阳春白雪,他太过曲高和寡。奇怪的是,小了他六岁的慕秋华却成了他的朋友。
这不是说慕秋华有多么沅芷澧兰,所以和谢天枢性情相合。
相反,他们两的性情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无论是慕秋华真实的性情还是他在小楼伪装的性情,都与谢天枢南辕北辙。
但慕秋华有三个优点,一是他极聪明,二是他极擅人心,三是他口才极好。
他能说会道,哪怕谢天枢与他谈的是他并没有看过的书籍和并不懂的音律,他也能凭借他的口才,与谢天枢聊下去,一直聊到某天他微笑道:“师兄,你教我吹笛子可好?”
谢天枢道:“你想学?”
慕秋华隐去了笑意,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谢天枢看他说得认真,便答应下来:“好。”
两人一起去坊间逛了许多玉铺石店,最终,慕秋华相中了一块价值不菲的黑檀木,谢天枢买下后,就用这黑檀木给他雕刻了一支笛子。
那笛子慕秋华极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