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眘一怔,哑然失笑:“可这终究要归咎到我赵家人身上。”
“是,”江重雪点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赵眘,“所以殿下应该明白,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赵眘被他的目光摄住。
他是太子,是下一任君王,天下最终会承接到他手里。
岳北幽是将才,金戈铁马,他自万死不辞。
他是将来的君王,君与臣不同,该如何为君,才是他该去思虑的。
为政在人,那才是改变天下肃清寰宇的关键。
这时,哥舒似情轻轻笑了,笑声清雅:“雪夜良宵,梅花齐绽,如此美景,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苦大仇深,看得我好生难受。”
哥舒似情想起了什么,“对了,可有美酒?”
所有人都摇头。
这座府衙也算军营重地,岳北幽行军严格,怎么会允许藏酒。
而且再过两个时辰,这里一部分的人就要赶往独松关,这个时候怎能喝酒。
哥舒似情十分遗憾:“可惜。”他的弦音又徒然一转,变低了,仿佛想表达自己没有美酒喝,心情不大好。
“不可惜,”周梨笑道:“没有美酒,我们有雪,还有梅花。对了,我的梅花。”
她张开手掌,纤长十指里紧握了十三朵梅花,方才与宋遥交手,她便把这梅花收在了手里。
她取出一朵,指尖一弹,飞向江重雪,“送你一朵。”
江重雪眼明手快地接住,梅花映红他指尖,映得他肌肤白璧无瑕。
周梨继续轻弹几下,梅花一朵朵地向众人飞去。
叶火来不及反应,梅花向他眉心迅捷飞去,他连退两步,狼狈地把梅花接下,尴尬地挠头。
叶水比他轻灵,信手一握,摊开手掌,完完整整的一朵,丝毫不破。
哥舒似情看她第一个送的人竟不是他这个亲哥哥,不满道:“我呢?”
“别急。”周梨冲他一笑,下一朵给陈妖送去,陈妖把袖子一挥,那梅花就被她揽在了袖里,她把鼻子贴近袖中闻了闻,道:“好香。”
哥舒似情更不满了,重复:“我呢?”
话音未落,一朵梅花就插在了他头上,不偏不倚,一个正中间的位置,看着怪滑稽的,陈妖捧腹大笑。
周梨原想插在那把琴上的,但转念一想,就改而插在了他头上。
哥舒似情默默地把花拿下来,干脆用嘴咬着,嘴角含花地向那些看他笑话的人微笑,直笑得人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赵眘和岳北幽还没伸手,周梨直接把梅花弹到了他们衣襟上。
再是莫金光,温小棠,姜珏,宋遥,四人手里各有一朵梅花。
还剩最后第二朵,周梨送给了鲁有风。
鲁有风大概没想到会有他的份,慌张地接住了,看向周梨:“我……”
他支吾半天,也不知要说什么。
周梨笑了笑,“送给你的,你接着就好。那些事情都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过分计较。”
鲁有风忽然哑了嗓子,眼眶微热。
他实在有太久没听到别人安慰过他,这十多年,他都是自己一力扛过来的。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承担下了最大的痛苦。
鲁有风微微哽咽:“谢谢。”
一人一朵,十三朵,刚好分完,最后一朵是周梨送给自己的,她着一身梨白,嘴角扬了个弧度。
几人这才发现,原来周梨取这十三之数,是有寓意的,站在这间院子里的正好有十三人。
命运是未知,现在这里的十三人,将来会遇到什么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无人知晓。
会不会因此成为一辈子的知己,也许。会不会遇到某种变故反目成仇,也许。会不会谁天不假年,谁万古长青,也许。
但是现在,谁都无法预测,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命运既不能预测,那就尽一己之力,活到最好。
江重雪指尖轻轻旋转着那朵花,眉目微凛,忽道:“时辰不早了。”
此时已至寅时。
几人各自互视一阵,随即雪地里响起簌簌的靴子声。
琴音也停了,哥舒似情抱起了那张琴,爱怜地摸了摸它。
未过多久,这间院落空了,徒留下一串串交错的脚印,很快大雪就会将其覆盖。
半个时辰后,常州城的南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几十匹骏马从城门鱼贯而出,那时天光未亮,那些人的身姿往无尽的黑夜里闯了过去,如把黑暗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