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花大笑。
他的笑声一贯很张扬,毫不掩饰内心的情感。
江重雪凝视他,觉得洛小花此刻也许是真正自由了。
其实洛小花一直是天性自由的人,留在梅影不过是为了未染,现在未染死了,他这执着也终于可以解开。
“不准走!”门内爆出一声厉喝,洛小花的笑声倏然收起。
鲁有风快步走了出来,指着他道:“把棺木留下。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洛小花不睬他,继续抬步往城门口去。
鲁有风追上去,被洛小花撩起的一脚踢翻在地。
周梨把他扶起来,洛小花冷漠地注视着他,不带一丝感情。
这一脚力道很重,鲁有风好半晌才能说话:“她、她不能走,她欠我鲁家的血债,还没有还清……”
洛小花字字冷彻入骨地道:“已经清了。”
鲁有风愕然,他大概觉得洛小花很无耻,未染害了鲁家这么多人,即便她死了,也只是一条命,如何偿还这么多条命,他却说清了。
洛小花看到他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他有些惊奇地转向江重雪和周梨,“怎么,你们没把当年的事告诉他吗?”
江重雪和周梨互看一眼,沉默。
洛小花扯起嘴角,讽刺道:“你们可真好心。”
鲁有风古怪地盯着他,洛小花慢慢地转过身,正面对着鲁有风,他没有把棺木放下,就这么和鲁有风说话。
他把当年叶小鱼的事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告诉给了鲁有风。
洛小花的语速颇快,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往事勾勒成形,摊在了鲁有风面前。
听完之后,鲁有风的表情空白一片。
周梨想,当初她听到这个故事时,作为一个外人,都觉难以消化,何况鲁有风还曾与叶小鱼相识,与这故事里的人都有无数牵连。
鲁有风慢慢转过头,看向周梨,仿佛想让她确定什么。
周梨道了一句:“他说的,是真的。”
鲁有风狠狠摇晃了一下身体,他轻轻摇头,表示不信,可他也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周梨忍不住为鲁有风道:“鲁公子虽是鲁幼常之子,但他并不知道鲁幼常的恶行。”
“不知道?”洛小花忽的提高了嗓音,掐着喉咙笑出来,“你不知道吗?鲁有风,你真的不知道吗?”
最后一句诘问已近乎低吼。
鲁有风的手盖在脸上,眼睛在指缝间瞪大:“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是叶小鱼呢,叶小鱼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我、我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怎样?”洛小花逼问他,“鲁有风,你是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还是亲眼看到她活着?”
鲁有风像承受不住,发出一声悲鸣,弯下腰背。
洛小花淡漠地看着他,几句话就把鲁有风逼到奔溃:“你明明看到她的,你知道她没死。”
叶小鱼十三岁从鲁家消失,那时候鲁有风比她大一岁。
叶小鱼是他第一个拥有的好朋友,他从小便性格怯懦,尤其是鲁幼常近乎执拗可怕地要他成为一个天下最好的机关师,他没有这样的天赋,每天都顶着巨大压力,很少开怀一笑。
叶小鱼来鲁家后,他发现这个女孩比自己更沉默,简直不苟言笑。
他知道她的亲人都死了,觉得她很可怜,所以对她格外的好,想让她笑一笑。
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他带着做好的机关从屋子里冲出去,叶小鱼看到他时,竟笑了,他顿时愣住。
叶小鱼自小便长得好看,是他见过的同龄女孩子里,最漂亮的一个。他没想到,她笑起来更为美丽。
可是叶小鱼的笑很快被一张布满泪水的脸代替,那张脸也是叶小鱼的。她哭起来让人心疼。
十四岁的鲁有风对家里的每一处机关都很熟悉,他经常会去触碰这些机关,然后盯着那机关看上半天,在脑海里想象一遍它是如何运作的。
那也是鲁幼常给他的功课,让他研究每一种机关,熟知每一种机关的原理。
某天他背着手踢着一块石头,心头默背千机图,走到了鲁幼常的书房。
也许是机缘巧合,让他打开了那间关叶小鱼的密室,他张头探脑地看下去,奇怪自己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他不知道的机关,紧接着,他的眼睛里便跳进了叶小鱼哭泣的脸。
那时候叶小鱼已然怀孕,大概是密室里灯火不明的关系,她的脸很斑驳,她看到他时,激动地跳起来,眼睛里露出一种疯狂,咿咿呀呀地对他说着什么。
鲁有风吓坏了,浑身冰冷,这时候一只手拍在鲁有风肩头,他轻轻晕了过去,被这只手托住。
醒来后,便看到鲁幼常那张严肃的、正人君子的脸。
要欺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对鲁幼常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他很清楚自己儿子懦弱的秉性,所以很容易就把他唬住,让他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并让他不要对任何人说。
鲁有风心情低落,但是渐渐的,他也相信了那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看到的叶小鱼是不会说话的,明明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讲不出。
叶小鱼会说话的,而且声音动听得很。鲁有风想到此,愈发相信这是自己的幻觉。
叶小鱼不是不会说话,她只是喊哑了嗓子,在那间密室里,她每天都会高声呼救。
自从见过叶小鱼后,他便失魂落魄,总是想着这个幻觉,每件事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