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一个是曾经的“天人”,一个是初啼乍响在打退金人之后名动天下的浮生阁阁主。
冥冥之中,似乎改变了许多事情,天人从神坛上摔了下来,而当初在泥泞中满手血腥扒拉着同门尸体的少年,就像金错刀一样,锋芒绽开,让世人莫敢直视。
也许楚墨白想要的答案,就在这徐徐改变的过程中,可惜,江重雪找到了自己的路,而他,难以找到。
江重雪的刀锋快速旋转变化,在楚墨白身上划出一道伤痕。
“好!”有人见楚墨白终于被伤到了,忍不住脱口称赞。
江重雪乘胜而上,楚墨白身上再添一伤。
血从白衣上洇开,大团大团地往各处蔓延。
然而,就在江重雪试图把刀砍向他头颅时,仍是被坏字经的气息阻碍,不得不退开,旋即再上。
楚墨白脸色乍白乍青乍紫,脸上的血斑流出了黑色的血,他轻微地晕眩了一下。
江重雪捕捉到了,他忽然伸出左掌,刀不用,却以掌法击向楚墨白。
楚墨白迅速闪避,终究还是吃了江重雪几掌,眉头皱得更紧。
江重雪的身侧起了一道风屏,春风渡的风凝聚起来之后,就连席卷的狂风似乎都微微缓下了速度。
楚墨白向前跄踉一步,嘴唇张开,源源不断的血从他喉咙里涌出来。
他眉宇闪过戾气,那团盘绕在他脸上的黑气更为浓郁。
寻到空隙暂退之后,他长身凝立,剑尖斜指,慢慢擦掉唇边的血。
枯唇翕动了几下,他眼睛里爬满鲜红,脸上黑血横流。
坏字经又开始杂乱无章了,那股消失了并不久的疼痛感再次来临,牵扯着楚墨白的四肢百骸,痛楚比消失之前更盛。
楚墨白眼睛里的凛冽之色,以及周身上下伴随的强烈内息,忽然开始缓缓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败和无力。
他大概是说了什么,但并没有人听到,就是听到了,也无人在意。
说完之后,他摇摇欲坠地举起朔月剑,剑上的锋芒不减,但已不是因为坏字经了,而是他自己在强行运起体内所有可以运起的内力。
“来吧,”他道,“你们也可以一起上。楚墨白在此,与你们做个了断。无论是恩还是怨,是恨我者还是……都来吧。”
轻微停顿时,他想说,恨我者与亲我者。
可他想了想,发现这世上再无亲近的人,好像只剩下一张张仇恨的面孔,都是要来找他报仇的。
他何其有幸,承担了这么多人的恨意。
那些人面面相觑。
楚墨白的眼睛开始模糊,隐约之中,他看到江重雪在迅速向他纵来,而周梨持剑立在一旁不动。
这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持剑,风姿天成,却看痛了他的眼睛。
楚墨白眨了下眼睛后,挺剑而上。
他把朔月剑握得极紧,仿佛要把它嵌入血肉。
黄沙迅速退去又迅速卷起,把天地间所有颜色凋尽,包括每个人的眉眼,都在刀光剑影里一寸寸冷凝。
“多久了?”有人舔着唇,问。
无人答他。
周梨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那两人已过了近千招,直到沙尘暴都逐渐散去,头顶似乎有恢复清明的迹象,于是那两人的轮廓愈发突显出来。
楚墨白身上已多了很多处伤,他的白衣近乎为赤,挥剑时甩下血珠。他简直已是千疮百孔了,可却依旧未曾倒下。
楚墨白拖着一身的伤,在耗尽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之火。
他短暂的巅峰已经过去,坏字经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甚至比从前更甚,在他身体里绞痛。
他终于知道了,原来方才的巅峰是最后给予他的回光返照。
他经历过绝望,但现在他却奇异的没有一丝绝望,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无望。
不存在希望也不存在绝望,是无望,死一般的沉寂。
为什么他所做总与他所想背道而驰?为什么他倾心付出的一切,却总为人诟病?为什么他总不能实现自己想做的事?
他想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是得不到了。
楚墨白忽然低吼,逼出残存的所有内息,凝聚于剑上。
他是想使出油尽灯枯前的最后几招,然而,却忽然听到幽微的裂冰之声。
他几乎瞬间就知道这声音的来源,因此猛地停了一下挥剑的动作。
观战的人只觉得楚墨白突然之间迟缓了,自然而然的,江重雪眸光闪烁,毫不犹豫地砍下金错刀。
刀剑交击声霎时停下,吹在空中的黄沙薄了许多,露出骄阳盛烈的苍穹。
大概是处于沙漠中的原因,总觉得那苍穹很低,日头很大,犹如触手可及。
黄沙里那对战的两人身姿就此定格,江重雪和楚墨白一左一右,金错刀砍在了朔月剑的剑刃上。
未几,那裂冰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