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麻烦了, ”杨亭坚抱剑沉吟,“要出关去杀他,就要多费许多周折。”
周梨喜道:“前辈的意思是, 愿意为天下百姓除害了吗?”
杨亭坚笑道:“若没这个意思,我们何苦千里迢迢来到浮生阁,你看我们像是这般无聊之人么。”
江重雪和周梨惊喜地对望,两人同时伏低跪下, 感激不已。
这五人皆已归隐,杀秦桧本就非他们分内之事,他们愿意冒险出手, 实在是对这天下仁至义尽了。
江重雪仰起头:“我与阿梨愿与五位前辈同行。”
那五人都看了过来。
厅堂外已落了一片蔼蔼的暮色,笼着青山尘雾。
五人同时把脸转过来时, 看到江重雪和周梨身后大片暮云斜晖,这两张年轻的脸跳跃着霞光, 生动得很,鲜活得很,带着一种誓死的坚毅和不妥协。
五人递过几个眼神, 微微笑了。
只有莫金光,在门外站着,在江重雪和周梨请愿同行的时候,他急切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看到花素素,便打住了,犹豫不决起来。
花素素看到他这样的神色时,暗暗笑了笑,袖手面对神龛,片刻后转过脸来嫣然一笑,莫金光被她笑得惊疑,这时,一道身影从他身边迈进门内。
是那与师父极为亲昵的男子,师父是向他笑,不是向自己。
莫金光悻悻地转过身,微觉怅然。
几人商议妥当,在两日后启程,奔赴关外。
这一次是深入金国,需做好万全准备,能不能有命回来都不知道。
几匹快马停在浮生阁的山门外,迎着初升的朝阳。
“包袱里我放了些你爱吃的点心,记得早些吃完,不然坏了吃下去要闹肚子,”花素素已经上了马,不过陈宛千叮万嘱,握着她的手就是不放,花素素便也任由他握,露出娇态,认真地听他说话,“要小心些,千万要小心些。”
他絮絮叨叨地抬起头,最后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花素素摸了摸他的脸,微笑:“好。等我回来。”
陈宛慢慢退下,与莫金光并肩站着,目送那几人迎着山中大好的风光纵马下山。
陈宛到底不放心,但也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与他们同行,心下担忧,忽见莫金光正看着他,他愣了一下,马上舒缓了忧色,冲莫金光一笑。
莫金光尴尬地不知如何回应,讷讷地支吾良久:“那个,你真是与我师父……”
“怎么?”陈宛语气温柔,轻轻笑起来:“她终究是你的师父,无论如何,这是不会变的。”
莫金光低下头。
这两天相处,花素素完全将他当成外人一样,如无必要,都不与他说话。
莫金光自小由花素素养大,甚为依赖她,在他眼里,花素素是师亦如母。
真的还把他当徒弟么,为何看起来却像陌生人一样。
陈宛见他不能悟,便不顾花素素对他说过的话,要点拨他一二:“你是否也想与他们同行?”
莫金光倏然抬头,眼睛里蹦出一小窜火苗。
陈宛道:“你想去,为什么不说?”
“我……”莫金光欲言又止。
陈宛看透了他:“你是想询问你师父的意见,是么,你想问她,你能不能去,是不是?”
莫金光不说话,默认了。
那天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愿与他们同行,可在一刹之间却看到了花素素,他想知道花素素让不让他去,他能不能去,他企图得到师父的回应,可是师父却没有说话。
陈宛微微笑起来:“听说你带领胭脂楼征讨江湖邪教,又上战场杀敌赶走了金人。这一路上我可是听说了许多你的事迹。你既然都已经做得这么好了,为什么你师父一出现在你面前,你又开始犹疑不决了。”
莫金光正色:“她是我师父。”
“那又如何?”陈宛清秀的眉眼眨了几下,“你早已出师,已经可以独担大任了,为何还要总是等着你师父的回应呢。让我告诉你,她不会再回应你了,现在也好,将来也罢,她都不会再回应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一切,你都要自己做主。”
莫金光被他的话说得恍惚,陈宛道:“但你要记着,她虽不会再回应你了,却永远是你的师父。她依然关心你,爱护你,这是不会变的。”
莫金光脸色变化了一会儿,忽然向他抱了抱拳,连忙牵出他自己的马。
陈宛听到马蹄哒哒地向着山下追赶而去,温柔一笑。
先行的几人还在半山腰上时,莫金光从后面驱马赶来,勒住了缰绳,做出某种重大决定般地说:“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花素素微微扬起眉宇,也不说好不好:“你是‘想’和我们一起去,还是‘要’和我们一起去?”
莫金光嘴角一扬:“对,我是要和你们一起去。”
花素素笑了:“那就莫耽误时辰。我们走。”
莫金光心里有什么东西真正融化了,但没有消失,而是融进了他的血脉,就此永远奔流在他的身体里。
他有了无比的坚定和勇气,再无犹豫之色。
这是宋绍兴三十七年四月初五,大地正暖的深春,一切都是生机勃然的模样。
宋绍兴三十七年四月三十,远赴金国斩杀秦桧的八人已抵达金国国都会宁府,乔装入城。
宋绍兴三十七年五月初九,八人终于在会宁府内找到秦桧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