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瑕真的要买,刘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小声道:“姑娘,我,我是个寡妇,也要带着二妞。”
杜瑕一边叫小燕去取银子,一边笑道:“寡妇如何?难不成寡妇便对不起天地?二妞也很好,这般懂事,回头叫她扫院子吧,左右我家小,树木也不多,一日一两回就得了,也轻省。”
那么点儿大的小孩儿,许多寻常寒门小户出来的尚且胡天海地的瞎闹腾,偏二妞却好得很,安静规矩不说,又会孝敬、尊重母亲和姐姐,着实罕见。
刘氏闻言登时双目含泪,噗通跪下磕头道谢。两个女儿见状也跟着磕头,尤其是二妞,十分憨厚老实,咚咚有声,也不觉得疼,抬起来却一片青红血丝,肿起来老高,把王氏和杜瑕唬的了不得,又一叠声的叫小英取药膏子。
原先王氏并不着急买针线上的人,谁知就是这么凑巧,刘氏母女三个竟就凑齐了。
签了死契之后,杜瑕又给刘氏的大女儿改名叫小鹤,小女儿叫小鸽,倒把她们喜得不行。因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大都不起名字,如今秀才公的妹妹亲自取名,当真是意外之喜。
自此之后,刘氏母女三人便同小英、小燕,还有浆洗的周嫂子一起住在后罩房里。
各处添了人之后,小院登时热闹起来,又因各项活计都有了人负责,一切井井有条,杜瑕母女两个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俱都松了一口气。
杜瑕冷眼看着,他们家如今这个样子,轻易便不必再搬动了。
转眼小半年过去,济南府传来消息,牧清寒竟当真中了武秀才!
此消息一出,当真是举国轰动!
须知算上大禄朝前头几个个朝代在内,文武并重的学子也不过一掌之数,难得牧清寒才十五岁,这般年轻,头一年中了文秀才,后一年竟又中了武秀才,着实叫人惊骇。
可喜的是,他武秀才的名次竟比文秀才的更加靠前。
只因牧清寒天生一腔侠气,沉默的外表下是满腔热血,便是读书做文章也惯会直来直往,这点放在文人身上难免打折扣,可对武生而言,竟意外契合!
不过半月,竟连圣人也知道济南府出了个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真是龙颜大悦,即刻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上。稍后他与几位大臣说起此事,竟又意外得知牧清寒是唐芽的徒孙,肖易生的徒弟,更是欢喜。
“朕素知唐卿会教徒弟,万没想到肖爱卿竟是个青出于蓝的,更会教!”圣人难得笑着打趣,只说:“去年我便听说十几岁的秀才甚多,里头就有你的几位徒孙,本以为最快也需明年才有消息,没成想如今就给了这般惊喜!”
就是唐芽之前也不曾想到有此事。
因大禄朝重文轻武,相较文科举的上下一心,武举难免门庭冷落,因此众朝臣之前看到下面交上来的取中的秀才名录时,也都只是胡乱一瞥,并不在意。
还是唐芽的徒弟,肖易生常说到的何师兄,现任刑部员外郎何厉无意中看见了,笑说怎么有这般巧合,去年小师弟的学生就有一个叫牧清寒的中了秀才,怎得今年武秀才里头也一个叫牧清寒的。
当时大家还都笑,可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细看这人不仅名字一样,竟连籍贯、年纪也对的上,且如今也是在济南府学读书!
此牧清寒,便是彼牧清寒!
这才传开了。
徒弟的徒弟就是自己人,有此等意外之喜,唐芽也觉得面上有光,只是在圣人跟前就越发谦和。
“圣上过誉了,小子轻狂,文举还没有甚结果,竟也敢去左右开弓,只是不知者无畏罢了,实在当不起这般夸奖。”
然而圣人却很欢喜,尤其是这种文武举同时进行的出众事迹,便是比起前朝也不差什么了,这让他感觉出奇的好:
是不是也就说明,他们合该得天下?不然怎么前朝有的,他们也都有,且越发出类拔萃?
“朕却爱他这般锐气,年轻人便该肆意进取,若是老气横秋、瞻前顾后的还有什么趣儿?”圣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又招呼在座诸人说道:“诸位便与朕一同记着,且看看这个小子能走到哪一步!”
只是到底是件大喜事,圣人又联想起去年才俊辈出的情形,越发欢喜,觉得不做些什么实在不足以表示他的心情,便下了两道旨意,褒扬济南知府韩凤和陈安知县,也就是牧清寒的老师肖易生,大力称赞他们在教导人才方面的尽心竭力……
牧清寒、肖易生得脸,就是唐芽得势,进而朝堂上整个唐党也都为之一振,直觉自己尚未老去,后头新生力量已然渐渐成型,当真叫人欢喜无限。再加上后面圣人大张旗鼓的褒扬,谁也不敢说什么,唐党好似瞬间在汹涌错杂的政治斗争中占据上风,一众政敌也纷纷避其锋芒,选择隐忍,伺机而动。
官僚体系内部盘根错节,便是牧清寒本人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个举动竟引发这一连串的反应,眼下他却忙着另一桩事。
他又中了武秀才之后,牧清辉险些欢喜的死过去,后头竟又有圣旨下来,登门贺喜的人简直要将大明湖填满!便是几个对手也突然变得和颜悦色,乖巧可爱起来。
牧清辉再次告慰祖宗,又请了上一回的匠人,在门外街上的大石碑上头再添几行字,并着重标明是上达天听,得了圣人称赞的。
一时观者如云,但凡家里有读书学生的都挤着从那里过,希望沾一点喜气,盛况一时压过城外文曲武曲庙。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兰姨娘和两个庶子,牧子源、牧子恒,听了这消息却不亚于五雷轰顶,登时面色惨白。
一个秀才便已叫他们束手束脚,如今竟双秀才加身,隐约还在圣人跟前挂了号,这可如何是好!
牧清辉却不管这些,只大摆三天流水席,又设了粥棚、包子铺,散财无数,接济平民。那头正对着圣旨喜得搓手的知府韩凤听到消息,也投桃报李,亲自书写一“善”字匾额,特地叫一班衙役挑人多的时候敲锣打鼓的送了来,嘉奖其上佳行径。
牧清辉闻弦知意,做足了感谢的姿态,回头又包了两千银票,叫心腹偷偷送给知府,于是越发的官商和睦。
外头的来往是外头的,可眼下牧清辉着急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的傻弟弟,”他苦口婆心道:“还要什么功名?文武双秀才,你且看看,从古到今又几人,这还不算出人头地?如今你也十五岁了,再说亲就不算早了,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牧清寒也觉得扬眉吐气,只是到底不甘心,道:“我只说好了要中了举人后才提亲的,出尔反尔,算什么君子。”
哪知牧清辉听后却放声大笑起来,眼见着自家弟弟要恼羞成怒了才敛了笑容,道:“你竟是读书读傻了不成?我知你一心科举,原也没打算立即成亲,只是你如今是个有名的人物了,我这耳根也不得清净,日日都有人要结亲家,你说我是应还是不应?再者那杜姑娘不也十三岁了?你既说她那样的好,自然也少不了提亲的,却叫她如何做?”
牧清寒一怔,喃喃无言。
是了,他们虽然暗中表明心意,可到底没过了明路,若是有提亲的,可如何是好?
说已订了亲?还是说不愿意?
见他果然意动,牧清辉又趁热打铁道:“现下你风头正盛,什么好姑娘匹配不上?若你实在要中举,也不怕,咱们只悄悄儿的将此事定下,如此一来两边对外也有了说辞,便是正经订下了的。待到来日你高中举人也好,或是愿意提前成家也罢,咱们再正儿八经的走那三媒六聘,必然不会委屈了,如何?”
不管人也好,物也罢,既然已是相中了的,自然要先占下,不然这山高水长的,名花无主,等着旁人抢不成!
牧清寒本就意气风发,被哥哥这么劝了几回之后,也觉得有理,就应了。
牧清辉大喜,竟亲自带人去了陈安县,讲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