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便要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饶州府知府并安定县令罗琪,以及其余十数名从犯,皆被判斩首。家人中知情不报的也斩首,余者成年者流放塞外,未成人者统统没为官奴,五世不得科举。
得到结果后,陆倪登时就昏死过去,醒来后悲痛万分,也不敢分辨,只哭自己有负皇恩,然后圣人也不加安慰,只顺水推舟的接受了他第四次的辞官请求。
只是陆倪说不得又要舍出去几辈子的老脸,求了圣人宽恕他的女儿。然终究罪孽滔天,罗琪如此为非作歹,其中必然少不了陆倪女儿的影响,圣人没给好脸色,只最后顾全其颜面,准许她留个全尸。
阁老主动请辞,当真轰动朝野,一时整个朝堂都风云变幻,搅乱了这一池水。
此事还未完结,紧接着,圣人又根据搜缴上来的账簿等证物,秉雷霆之势,发落了朝堂中一大批官员,撸的撸,贬的贬,五品以上者就有足足十一人之多!
又过了两日,上头果然传圣人旨意出来,召江西安定县一案的两位秀才觐见!
原本还十分镇定的牧清寒和杜文得到消息后竟也空前紧张起来,这可是面圣!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的造化,如今竟就在他们眼前了!
不说他们,就是外头的杜家人同牧清辉知道后也惶恐不已,先朝着皇宫那头拜了几拜,又暗自祈祷起来。
杜瑕也不免猜测起来:
不知圣人会问哥哥和牧清寒什么,不过想来他们此番立了大功,便是真正在圣人跟前挂了号,日后只要去考科举,但凡那些考官不想造反,就必然高中,倒是提前给自己铺就通天大道……
再者陆倪一退,饶州知府、安定县令被撸,便是江西巡抚也跟着吃了刮落,再者不免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么一批官职空出来,尤其是陆倪……怕是朝堂上又是一场好风波!
她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惟愿风平浪静后,唐党更进一步吧。
没人知道圣人跟两位秀才说了什么,但从跟着出来的赏赐来看,这二位打今儿起便正式入了圣人的眼,得了圣心,只要日后别想不开做些谋逆的事,端的前途无量!
圣人本性节俭,可此番牧清寒和杜文到底立了大功,又收了一大批赃款,国库着实充盈,于国于民于江山社稷都是大功一件,又叫圣人顺利提拔了自己的心腹,自然乐得给他们体面,
于是两人便每人都得了玉如意一柄,黄金六百两,珍珠一斛,绫罗绸缎三十匹,上等御用文房四宝两套,新书一套,精巧软甲一副,护身匕首一把。
又因牧清寒尚武,圣人还钦赐他上等犀牛角大弓一把;听说杜文擅长书法,又挑了两幅名家真迹与他。
别的也就罢了,只那如意叫人吃惊,不少挣持观望态度的官员也不由得心思百转,决定了日后的态度。
如意,如意,圣人这就是说,二人的所作所为,甚合他的心意!
就连一路拼死护送保卫他们的张铎等几位镖师也得了口头嘉奖,分别赏赐白银并绫罗绸缎和宝刀若干,不幸去了的于威和大毛更得了圣人亲笔题写的“义士”匾额一副!
至于小毛,因他接二连三遭受巨大打击,脑袋受损,痴痴呆呆,世上也没什么亲人,圣人便叫开封第一名寺相国寺的主持接了他去,一样开支从宫中走,以功勋之后待遇计。
圣人作此打算可谓尽心了。因小毛不似常人精明,若寻个普通人家抚养未免徒增负担;可若找个官宦人家,未免日后多些不该有的念头,以图皇恩。索性交给为人宽厚仁慈的主持抚养,一来脱离一切斗争漩涡,二来主持乃是得道高僧,由他天长日久的熏陶抚育,日后也不必担忧小毛心生邪念。
待圣旨传下来,张铎三人都是感激涕零,于猛更忍不住嚎啕大哭,高举匾额叩头谢恩,直磕的额上一片鲜血淋漓。
得了这样的结果,哥哥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只是实物赏赐,而对牧清寒和杜文的嘉奖,并不仅限于此:
圣人金口玉言,特许他们伤好之后就去太学报道!
除了那少数被荫蔽的,但凡能入太学者,无一不是品行才华出众者。牧清寒和杜文早有秀才功名在身,虽没能中举,也无府学推荐,可到底声名在外,众人皆知他们入太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今次他们竟合力做了这样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谁还能对他们的品行风度有疑问?故而圣人这道御一下,众官员丝毫不觉得意外。
两家自然欢喜万分,先小心的将御赐之物供起、分派,不免又说一下将来。
如意不能吃不能玩不能用,自然要高高供起,这是御赐之物,摆在家里,日后来人大多都要参拜的,马虎不得。杜文只要了文房四宝并名家真迹,其余的珍珠、绫罗绸缎想也不想就要送给爹娘妹妹。
“我要这些也无用,便是布料也做不得,沉稳些的颜色和花样给爹娘做衣裳,下剩的都给了妹妹吧。那珍珠外头难见,颜色莹润,有钱没处买去,都给妹妹打了首饰,她如今正是花儿一般年纪,合该打扮的娇艳些。”
正说着呢,就见那头牧清寒也把自己的一份送了过来,说只留了一半给兄嫂侄儿做念想,下剩的五成都在这里了。他家虽不缺这些,可到底是御赐的,比世上一切都体面,好歹都跟着稀罕稀罕。
众人就都笑,杜瑕倒也没矫情,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不过对杜文的,她却不肯全要了,只笑道:“哥哥糊涂,你自己虽用不着,留着也有大用呢!”
杜文一怔,本能的问道:“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些有何用,难不成也打一副镯子戴?”
大家越发笑的东倒西歪。
杜瑕抿嘴儿道:“又胡说了,难不成日后你不娶媳妇?好歹是御赐的东西,便是送往达官贵人家里也够体面了,依我说哥哥不如分作几份,日后或是添到彩礼里,或是私下做了送给嫂子,也是一桩美事。”
“可不是怎的!”王氏听后也拍手笑道:“我与你爹到底老了,竟不如你妹妹想的周全,既如此,且先留出一份来,日后给你娶媳妇用!”
说的杜文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素来只想着读书、求功名、奔前程,还真没怎么想过媳妇的事!
只又道:“布料倒也罢了,都是上进好料子,只要保养得当,便是放个一二十载也十分光鲜亮丽。可珍珠就罢了,便是不拿出来使,放个几年珠子也要泛黄变色,光泽不再,没得糟蹋好东西,且先给妹妹用了吧。”
“满满一斛呢!”杜瑕笑说:“又有他才送来的大半,便是给我同娘各做一套珍珠衫都够了,如何用的来这么些!且先放着吧,不说给嫂子,日后你外出交际,我们说不得也要同官太太什么的往来,到时候用这珠子不论是打些戒指或是耳坠子、头花的,也算体面了。”
杜文不耐烦划算这些,听了这么会儿就觉头大如斗,连忙摆手告饶,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我也管不了。”
杜瑕冲他做鬼脸,笑:“早知如此,你又跟我们争什么,哼!”
杜文举手告饶。
待圣人召见完之后,就没牧清寒和杜文什么事儿了,自然驿馆也就待不得,如今就都住在牧家别院里。
等牧氏兄弟各自回去休息了,杜文才对爹娘和妹妹道:“我想过了,那黄金分成几份,三成拿出来送给张镖师等人,尤其是于猛兄弟,他哥哥没了,可家中仍有妻儿老娘,有这些钱也好过活。三成留下我做日后花费,也不必再叫你们劳碌。一成拿出来给小毛做日后费用,如今圣人将他安排到皇家寺庙,那里头的主持虽然仁厚和气,可到底他姐姐也是牺牲自身,我若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中不安。”
杜瑕等人就都点头:“不错,正该如此,若不够的,咱家里还有些,都添上就是了。”
“很不必,尽够了,”杜文摇头道:“再多了他们也未必肯收,反倒变了味儿,毕竟圣人也是赏赐了财物的。”
听到这里,杜瑕又问道:“下剩三成,哥哥却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