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女儿又不是生了一天两天了, 养到如今也有十来年, 又不非急在这会儿嫁, 开封到山东也不是隔着千山万水, 提前跟我说一声又能如何?能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么?
可何厉这混账师兄却偏偏不, 似乎是存心要气他一样,尘埃落定了才丢过来一封信, 里面大咧咧就一句话:“我收了你徒弟做女婿了。”
虽说君子动手不动口, 可肖易生也不敢保证假如当时自己跟何厉立面对面的话, 自己是不是会挽着袖子冲上去左右开工。
谁年轻时候没轻狂过是怎的, 还是哪个男人没打过架是怎的?
就因为这事儿, 肖易生还特地写信给自家老师告状,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大张纸, 历数他的诸多罪状,读起来就觉得此人简直罄竹难书。
除此之外,肖易生还顺便把对何厉的评价和描述从原先的“肆意洒脱远超旁人”,生生贬低到了现在的“行事疯癫”……
就算一碗水端不平, 也不好偏心太过。唐芽也确实对此事说了何厉几句,言明来日肖易生进京述职,必然没他好果子吃。
结果何厉也是光棍,直接肆无忌惮地说道:“放心吧老师,他打不过我。”
这理直气壮的无赖相,直接把自认为见惯了风雨波澜的唐芽也堵的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对,是打不过你,可是他能嘲讽死你信不信。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肖易生有怨气也不得不承认,杜文的这门亲事也确实是眼下可供选择范围内的上上之策。
但凡涉及到朝堂上的党派之争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小事。饶是日常言行举止都要万分注意,生怕给人品出别的意思来,更何况是关乎一生,关乎两家的亲事。
牧清寒和杜文从一开始拜肖易生为师起,身上就打上了唐党的烙印,打从根本上注定了他们要么与唐党中人联姻,要么用来拉拢附属党羽和中立派。
既想进入朝堂接受庇护,还想按照自己心思任意行事?做梦去吧。
前者的亲事解决的早,外人的视线还未汇聚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再者他与同窗同门兼好友家中结亲,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来。
至于杜文,他的亲事一日没定下来,一日就还是有些人眼中的香饽饽。毕竟联姻这种事情所能代表的,所能带来的,都太多太多,多到值得某些人牺牲一个亲生女儿。
可一来他的家底毕竟太薄了些,饶是有一众能干的师公师伯师父也无法完全弥补。寒门出身的现实足够让一些豪强大族持观望态度。他们要等,必须要等,等着看这个小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究竟值不值得他们的冒险。
二来,这一个两个的小子确实十分有才华,前途不可限量。虽然唐芽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着提过,可想必就算是他也不愿意看到,甚至无法容忍肥水流去外人田这种情况发生。
唐芽的七个弟子中,有女儿的有六位,是嫡女的只剩四个,年纪相仿的仅剩三家,可选范围非常小。
可杜文的个人特色似乎又太过强烈了些,他太过锋芒毕露,就好似一把虽然稚嫩但却有自主意识的宝剑一般。
宝剑虽好,却是一柄双刃剑,还很有些桀骜不驯,一个操作不当便要伤人伤己。
然而何厉不在乎这些,或者说他坚信自身的锋芒能够轻易压下杜文的锐气,并给他在适当的时候配上一柄合适的剑鞘,让他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收放自如。
抱怨归抱怨,可肖易生知道这么亲事必然是自家老师也默许,甚至暗中推波助澜了的,不然就算何厉本事通天也无济于事。
然而……他就是要生气!
自己一点儿点儿看着长大成才的弟子给人说拐跑就拐跑了,难道还不许他生气么。
谁能耐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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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寒和杜文在拜访知县大人,而杜瑕却也在同时拜访知县夫人。
见她笑意盈盈的进来,肖云直接上前打趣道:“你女婿这次否极泰来,你怎么这么急着回来?”
原本大家还担心牧清寒和杜文会不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可头里听说两人都得了圣人的嘉奖,唐芽也升了官儿,就知道必然是好结果,也就有心思开玩笑了。
杜瑕先给元夫人行了礼,然后伸手掐她的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早听说你女婿家里都爱极了你,你婆婆急的什么似的,你怎的先又说起我来?”
好歹杜瑕也比她先定亲几年,里里外外远远近近不知被人打趣过多少遍了,又怎么会怕这个。
肖云到底道行不够,听到这儿自个儿先就臊红了脸,哪里还记得起要反击,只追着她打。
元夫人乐得看她们玩闹,只在上首捂嘴笑,也不制止。
闹了一会儿之后,杜瑕见肖云气喘吁吁,面上微汗,也就停了。
两人闲话几句,杜瑕就叫小燕递上一个匣子,匣子里正是何薇她们托自己带的信。
肖云见后喜出望外,对她道谢连连,又连珠炮似的问道:“你果然认得她们了,她们可还好?伯父伯母好?听说他们家又有了一位弟弟,你可见过?长的怎么样,像谁?”
杜瑕体谅她们许久未联系了,就笑着一一回答,说:“都好,苍儿虎头虎脑十分可爱,也颇聪明伶俐……”
一时肖云又去看信,发现里面还有何薇附带写的几首诗词,略念了一回便赞赏不已,又对杜瑕道:“薇姐姐着实是个才女,你素日只说我书读得好,殊不知她的才华十倍于我,什么时候咱们几个凑到一堆儿,一处读书作诗才好呢。”
杜瑕听后却连连摆手,笑着说:“快罢了,快罢了,写字倒也罢了,可我于作诗一道实在天分有限,也不够灵巧。在咱们陈安丢人现眼也就够了,何苦要闹到开封去。到时候你们爱作诗就作诗,我还是和葭儿一处骑马来的痛快。”
说的大家都笑了。
作诗这种事情确实需要天分,杜瑕深知自己于此一途不过天资平平,实在成不了一代文豪,压根儿就没起过在这方面跟人争强斗胜的心。
她虽然研究透了做诗词的格局规律,到底略显粗糙刻板了一些,平时拿着糊弄人够用了,却真的不敢在真才子才女面前放肆。
元夫人本就爱她洒脱爽朗,如今她兄弟、女婿越发出息,对自家丈夫的仕途也有百益而无一害,这喜爱便就增到了十二分。
“何苦妄自菲薄?”元夫人笑了一回,又正色道,“风流袅娜是灵性,细致纤巧是灵性,雄浑壮阔自然也是。你虽身为女子,可难得有那般的胸襟见识,寻常男儿都难以企及,很该自豪自傲,谁又敢说你丢人现眼。”
肖云也称是,顿了一下又问道:“葭儿果然会骑马了?师伯也果然给她买了?你不知道,早多少年前她就嚷嚷着要骑马,便是偶尔出门见了人家在高头大马上,也羡慕的很。只是师伯总说她还小,并不许。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竟也把你套了进去。”
杜瑕被搔到痒处,不免跟她说了许多自己与何葭一起骑马的故事,当真眉飞色舞,听的肖云悠然神往。
三人又说了许久,中午也在一处用饭,一直等到天色擦黑,才放杜瑕、牧清寒与杜文一同归去。
接下来的几天,牧清寒和杜文继续找肖易生请教各项事宜,杜瑕又去探望方媛、万蓉,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两个姑娘只知道他们一家前阵子说走就走,个中缘由并不清楚,如今她终于归来,自然要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