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海不遗余力的推动下,如今《阴阳巡游录》俨然已经成了大禄朝一等一流行的画本读物,若你这个时候还没听过没看过,当真是落伍极了。
而相应的,人们不禁对指尖舞先生的身份背景大肆猜测,猜什么的都有,一时众说纷纭。
杜瑕眼下还是比较倾向于闷声发大财,故而对于外面的议论视而不见。
作为一国都城,开封自然方方面面都走在前列,许多时尚潮流之类的都是先于此地诞生,然后向四面辐射,往往还没有传遍全国,这边就又已经有新的了。
今年的开封也不例外,对上等人家而言,最时髦最受追捧的休闲方式便是穿着牧家商铺的轻袄,吃着田婆老店的点心,看着今年在开封城内异军突起的《阴阳巡游录》。
大家都是讲究的人,因此就算可以有其他代替品,也必然用这三家的,才最正宗、最有面子。
故而次日杜瑕一行人去开封最富盛名的百戏园看戏时,就见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清一色羽绒“轻袄”。
自打轻袄打出名堂之后,顾客们的要求也越发刁钻,因不爱跟他人撞衫,店里还特意开启了专门根据顾客喜好定制的业务。因是独一份儿,价格虽昂贵,卖的也极好。
杜瑕和牧清寒对视一眼,心中都暗暗得意。
这百戏园全是开封数一数二的老店了,内中一座高台,三面起了三层高楼,四周摆了许多名贵花卉绿植,中间又有许多美貌机灵的丫头小厮穿插其中,推销着各色酒水点心等。
论及视线,自然是正正地面对戏台的二楼正北几排座最好,若放在老家济南府,牧家自然有常年包座。无奈开封神鬼众多,嚣张不得,饶是牧清寒昨日就打发人来,也只得了二楼的二等座,也十分不易了。
这会儿也没个什么电影电视之类,戏剧便十分流行。皇室贵戚、公侯门第乃至某些豪富之家自不必说,家中往往都是养着戏班子的,比如说济南的牧家,不过也仅仅是在济南罢了,一来之前开封不常有人,二来他们身份敏感,目前还是低调的好。
这几年有个喜庆班无比红火,去年还曾被叫到宫里为圣人献艺,民间自然更加追捧。
其中一个叫玉官儿的小生长的俊秀无比,嗓音清越,名头如日中天,每每登台必得呼声雷动,一场戏下来光是各色赏赐就不计其数。
今日就有他的戏,因此越发一票难求,分明距离开场还有一个来时辰,就已经座无虚席,连位置最偏僻、视线最不好的座也被人抢了去。
杜瑕还是头一次正式来戏园看戏,正觉得新鲜,就将从后面涌出来许多清俊的丫头小厮,两人一组,都推着一辆满载花卉的小车。
她正奇怪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这样多怒放的鲜花,且又似乎隐隐不对劲,等那小车也推到他们跟前才恍然大悟:
感情这都是用金银薄片制成的花朵!
原来这百戏园又于别处不同,不许客人胡乱往台子上丢东西,若要丢彩头或是喝彩了,须得花钱从他们家买这种足金足银的花朵,到时一起丢上去,便如天女散花,又尊贵又好看。
若是不想往上丢的,也可以自己带回家去玩耍。
那花朵极其纤巧,约么一朵也不过二三分上下,可却直接叫价一两。
杜瑕正暗暗吃惊,却见已有许多人大肆采买起来,男女不论。
她倒不想当什么追星族――这成本也忒高了,只是觉得这些金银花儿做的十分精致,就一样买了一朵拿在手里把玩。
众人各自叫了茶果,边吃喝边聊,终于等到鸣锣开戏。
这出戏到还是那种老调子,才子佳人什么的,后头先转出来一位小姐打扮的青衣,边上还有一个丫头。
两人咿咿呀呀唱了几句,就听后面敲锣打鼓的调子一转,突然又出来一位风流倜傥的小生。
就听了原先安静非常的戏园内突然迸发出如潮水一般猛烈且绵延不绝的喝彩声,震的杜瑕打了个哆嗦。
得了,问都不用问,这必然就是那名满天下的玉官儿!
这会儿玉官已经亮了个相,甩着袖子正面摆了身段儿,引得众人越发欢呼不已。
唱戏的都要浓墨重彩,脸上妆容甚重,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因此杜瑕也不好说这位玉官本来面目如何。不过这么瞧着,倒也十分美貌。
确实是美貌……
她正在心中暗自胡思乱想时,现场已经迎来了第一个高~潮:
但见伴随着震天家的叫好喝彩声,园内纷纷扬扬的下起了花雨,金银双色的花儿飘飘荡荡,不断折射出贵金属特有的光彩,落地后又发出细微的脆响。
那声音本来甚小,几乎听不到,但架不住数量多呀!
就听四面八方细细碎碎的微响逐渐汇聚成一股不容忽视的“洪流”,最终变成一种特殊的乐曲,竟有种人力不可为的空灵!
许多人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又笑又闹,杜瑕不由得侧耳倾听,同时觉得十分滑稽,分明是世上最俗气的黄白之物,竟能这般美妙灵动!
这出戏正唱到高~潮处,却见外头直啦啦的闯进来一个人。就见他身着锦衣,头戴玉冠,身后还跟着一群体格健硕的奴仆,怒气冲冲,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
他几乎是一路打杀进来,一众奴仆也毫不手软,但凡有阻拦者一概推翻,一时间就引发一片惊呼叫骂,戏台上也不唱戏了。
说来不管是喜庆班还是这百戏园,都有些靠山,等闲人都不敢在此闹事,杜瑕正猜测这人是谁,如何这般胆大包天,就听一旁的何葭低呼一声,皱眉道:“原来是他。”
杜瑕忙问缘故,一听也是咋舌。
当真不是冤家不对头,来人竟然是因江西一案被牵扯的陆倪次子!
而是江西一样是谁捅出来的?可不就是她家兄长和未婚夫!
众人听后也都暗自警惕,张铎等人更是直接将他们围在里头,生怕对方是来寻仇的。
然而此番前阁老的次子却并非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径直冲向一名美貌少妇,竟二话不说就抬手打了她一巴掌,又赤红着双目,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人,我妹子去了才多久,你不说老老实实在家守孝,竟来此处寻欢作乐!”
说完又抓起几朵金花往她脸上丢去,转头怒瞪了台上的玉官一眼,喝道:“只在这里浪着养粉头,却将我置于何地!”
话音未落,却见那美妇人已经恼羞成怒,竟也反手回了他一个巴掌,又伸出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划了几道,浑身哆嗦,带着哭腔骂道:“你这不学无术的混帐有什么脸说我,你那妹子妹夫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与我何干?”
略喘了几口气,又听她继续骂道:“我嫁了你这些年,只看你不知上进,文不成武不就,当真窝囊!打量你家还是原先那个陆家吗?少在老娘跟前抖威风!你妹子死了,也是活该,你自己成天在家饮酒作乐调戏丫头,却不许我自己松快……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你且等着,明日咱们便和离!”
你当这妇人是什么背景?原本娘家只她一个嫡女,当年他爹看重陆倪前途,便与陆家联姻,也是高嫁。
只是年轻女儿家谁没有几分旖旎的心思呢?谁不爱那种风流俊俏又才华横溢的好儿郎。陆家两个儿子京里早就传遍了,当真没继承到其父一星半点的能耐,脾气又大,长得也不大好,这妇人就有些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