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怪她,原是我自己的主意。”李夫人笑道,又避开杜瑕的手,直接将篮子放下了,这才说道:“你的手嫩,又是写字作画的,这到很有些分量,没得割破了。”
杜瑕对小雀道:“还不谢过夫人?去煎个玫瑰牛乳茶来吃。”
小雀应着去了,李夫人却道:“没提前说一声就来,打扰了你吧?”
“您说的哪里的话!”杜瑕摆手,道:“邻里间本就该多走动,我正憋得头疼,可巧夫人就来了,可见咱们有缘!”
说完,小蝉就端着热水上来给她洗手。
李夫人见她手上隐约沾了墨迹,不免有些忐忑,又问了一回才多少放下心来,却又赞道:“当真是正经读书人家的女孩儿,我也听说你那画本子极火,只是未曾有缘看过。”
她与朱元生活十分朴素,并不讲究吃喝,自然更不会将钱浪费在这种娱乐活动上。
“不当什么,不过胡乱弄着玩儿罢了,”杜瑕摆摆手,道:“正好我这儿还有几套,您若不嫌弃,等会儿且带回家去,没事儿胡乱翻翻,倒也能略解解闷儿。”
说完,就叫小蝉去拿。
李夫人就有些不好意思,待要说不用却又不好,只得道:“倒叫我平白受用了,你们才来了两日,我就拿了两回东西。”
“瞧您说的,”杜瑕也道:“难不成您没给过我们?昨儿您送的那张狐狸皮我爱的什么似的,有钱也没出买去!只是贵重的很,倒叫我惶恐。再说了,您今儿又提着这样大的一个篮子,难不成还是空的?说不得我又有口福了!”
一番话说的李夫人也笑了,同时也觉得确实如对方所言,两边往来其实谁也没占谁的便宜,心下熨帖,笑容越发真挚。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掀开篮子上头盖得粗布包袱,露出来里面一堆圆滚滚、黑乎乎的梨子,笑道:“这是前儿下头的人摘得野梨子,送了我们好些,我们两个老东西也吃不得许多,便做了冻梨搁起来,如今还有许多。昨儿我听你似乎咳嗽了两声,吃这个最是清热败火,又止咳嗽,若是你家牧指挥使什么时候吃多了酒,来一个也解酒呢!只是不大好看,也不知你们爱不爱吃。”
“爱吃,爱吃!”杜瑕果然十分欢喜,拿起一个硬邦邦冰冷冷的梨子来看了一回,旋即就给冻了一下,又飞快的放了回去,叫人立即搁到外头地窖里存起来。
山中温度尤其低,将山上的冰雪,或是刻意冻出来的冰坨子存一些在地窖里,保温保鲜效果丝毫不输冰箱。而且还能根据冰块远近、多少,划分出速冻和恒温区域呢!
当然,就眼下这个时节,这个温度,基本上没有恒温,一水儿的速冻……
见她的欢喜不似作伪,李夫人也十分高兴,稍后小雀亲自端上来煎的滚滚的玫瑰牛乳茶,两人又围坐吃茶。
那茶用的是红茶,加了玫瑰花瓣烧开后加入牛奶,茶汁呈现出一种美丽的粉红色,上头还飘着几片玫瑰干花瓣,香气袭人,又温和暖胃,正适合冬日里的女人用。
李夫人端着看了一回,笑着赞道:“到底是你们年轻人有心思,这个倒怪好看的。”
这几样原料都不算难得,等闲家庭也承担得起,可未必就有这个雅兴就是了。
杜瑕喝了一口,又把两样点心:撒了芝麻的酥皮肉松球儿和梅子酱千层酥饼往李夫人跟前推了推,道:“嗨,不过瞎玩儿罢了,所幸也不值什么钱,弄瞎了几回,也没人说我。”
说完,两人就都笑了。
因李夫人已经在此地住了十年有余,很多事情即便不刻意了解也早已烂熟于心,而杜瑕和牧清寒却是初来乍到,十分需要这种“本地通”;而李夫人也知道牧清寒的前程恐怕远不止于此,也有意交好,两人说笑起来便越发的投机,果然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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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边的牧清寒。
因如今他手下有满员两千五百人,既有马军,也有步兵,又涉及到马匹、刀枪、甲盾、弓弩,以及行军方式、攻守阵势等方方面面,端的是千头万绪,饶是周遭的人已经认同且全力配合他,也足足花了将近半月才将一应事务尽数弄清理顺。
而在此期间,朱元再也没提出过进行任何形式的比试。
一直到了清明佳节,全军上下轮流放假,牧清寒才算能喘口气。
杜瑕见他忙的足足瘦了一大圈,难掩心疼,叫刘嫂子着力做了许多好菜,又叫人买了上等好鸭,煲了老鸭汤与他喝。
牧清寒见不得她受累,忙掀开衣袖与她看,又道:“别看着我瘦了似的,却是一身腱子肉,身子骨反倒越发结实了,你没瞧见我这些日子吃的也多了,睡得也香了?莫要担心。”
杜瑕看了一眼,又顺手捏了几下,笑道:“果然结实了,硬邦邦的,不过还是瘦些,须得补补。”
老鸭汤中间数次撇去浮油,又加了提前泡发的笋干,熬得汤汁清清亮亮的,骨酥肉烂,瞧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牧清寒痛喝三碗,又一口气吃了大半只鸭子,这才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十分满足。
吃完了饭,两人凑在一处说说笑笑,等到了下半晌,却听外头报说朱元朱指挥使和李夫人来了,两人忙出去迎接。
两家虽是斜对邻,可牧清寒与朱元并不在同一军内,每日都早起晚归,见面时候不多,除了上回比箭之外,并没说过多少话。而杜瑕和李夫人就不同了,两人有事儿没事儿就相互串门,又说些个家长里短,如今已经十分熟悉。
且杜瑕敬重李夫人为人,而李夫人又不知为什么至今没得子嗣,对这个聪慧伶俐的同级晚辈倒也颇为喜爱,这会儿已有了些真心的情分,偶尔也真如提点自家子侄一般说几句,是以杜瑕越发敬爱她。
两位年龄差甚大的夫人在一旁亲亲热热的说话,牧清寒和被强拉过来的朱元凑在一处,却安静的有些尴尬。
两人都非多话之人,且距离上回拉近关系的比箭已经过去一月,这会儿冷不丁又凑在一起,一时间还真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突然道:“上回你说你也使枪,择日不如撞日,你我且去外头活动一番。”
他是战场上下来的,不管是对敌经验还是单纯的用枪领悟都非常人能及,能与他对练不仅能对自己的本事来一次摸底,而且也有助于提高技巧,牧清寒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两人就都各自去取了枪,随意舞了两下热身,这就要在外头空地上比划。
跟上回比箭不同,牧清寒一看对方那根铁杆长枪就心下凝重起来,知道这回比试恐怕要落败。
时下最受武人推崇的枪当属白蜡杆,因此等枪杆圆润挺直,又颇有弹性,受得住气力,攻守兼备,牧清寒用的也是白蜡杆。
而朱元天生臂力惊人,弓乃铁胎弓,枪亦是铁杆枪,十分惊人。
弓倒罢了,双方交战并不直接接触,区别也就是箭矢射出的力道和速度以及准头;而使枪则大大不同了,两人直接接触,又是长兵器,决定胜负的很大一个因素便是兵器自重所能产生的压力和冲击力。
不是说兵器越重了越好,若是一味求重,使不好也白瞎。或是不够灵活,或是根本发挥不出应有威力,照样落败。
可假如遇到的是朱元这种力量惊人,挥舞自如的猛人,灵活性自然也就不成问题,相较之下,白蜡杆素来为人们所称道的刚柔并济就完全算不得优势了。
兼之朱元是老将,经验丰富至极,因此还未开始,牧清寒就知道此番必败无疑,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输人不输阵,即便知道是必败的仗,也应该全力以赴的应对,然后从中汲取经验教训,继续成长。
牧清寒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