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一走,王氏果然就叹气,拉着杜瑕道:“你这个嫂子,其实也是好的,可是她同你哥哥成亲也有几年了,你哥哥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如今还没个动静,我这心里啊,也是急得慌。”
杜瑕忙道:“娘千万别这样,儿女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再说了,她本就比我们都小几岁呢,便是再等等也是常事。”
王氏又叹了一声,道:“话是这么个理儿,可你哥哥不小了呀,如今妹子都要当娘了,他还没个影儿呢,岂不叫外头的人说嘴?”
“娘多虑了,”自古婆媳是冤家,杜瑕生怕她因为这种小事跟何葭闹得不痛快,忙道:“当初不还是我先定的亲?再者咱们家这样的人家,外头说的还少了?咱们什么时候要靠听旁人的话过活了!依我说,嫂子实在是个好的,且如今又年轻,来日方长。常言道好事多磨,好事不怕晚,千万莫要因为外头的风言风语咱们就先自己乱起来,那才是真叫人看了笑话。咱们只管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外头管他洪水滔天呢!”
她说起这些话素来肆无忌惮的,虽时常叫人咂舌,可听着着实痛快!
王氏本来就对何葭没什么不满的,这回也不过是有感而发,顺嘴说一句罢了。此刻听了女儿一番话,跟着痛痛快快笑了一场,登时觉得胸怀大畅,也不觉得憋闷了。
稍后何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回来,不等杜瑕说什么,王氏竟先就出言安慰,拍着她的手,温声细语道:“好孩子,你莫要着急,更无须多想,咱们家虽不是什么一流人家,可却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小人,你同文儿都这般年轻,身体也都好得很,不必过分担心。”
见何葭有些动容,王氏索性又道:“儿女缘分这种东西,原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该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急是急不得的,没得弄坏了身子。”
原本在来的路上,何葭也确实着急过得,王氏这些话当真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孩子这种事情哪里是说有就能有的呢?可偏偏自己不好到处同人解释去,如今能听婆婆亲口说这些,当真感动非常。
就这么几句话,何葭这个爽利姑娘就隐隐红了眼圈,搂着王氏感慨道:“娘,您真好。”
饶是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既然已经嫁了人,哪里能不想这些呢?
像她的亲姐姐何薇,想也是名满开封的才女,前几年也嫁了人,也是头两年没动静,结果婆家人十分有怨言。
想何薇原先待字闺中时何等心高气傲、潇洒肆意,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可想解释又觉得不值,想分辨又没人了解,越发忧思过虑,不过几日就病倒了。后来听说是伤到了身子骨,如今还病病歪歪的养着呢。
得了消息的何厉暴跳如雷,在家里跳着脚一连骂了三天都不带重样儿的,若不是赵夫人劝着,只怕都亲自上门闹了几回,何薇婆家的大门便是钢铁浇灌,也未必真砸不开。
并非是赵夫人铁石心肠,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毕竟女儿已经嫁人了,日后就是河女婿两个人一同过日子,不管是有什么过节还是疙瘩,须得他们自己亲手解开才好。
若是真的由着何厉的性子,叫他上门去闹,或许当时能解决了,可岂不是一个外人横插在他们夫妻生活之中?反而要破坏了夫妻感情,叫他们两人日后相处越发尴尬,这才罢了。
何葭素来有自知之明,这会儿又看就连何薇这样的竟也因为生不生、能不能生孩子的问题上被人刁难,纠缠不清,再一联想到自己,越发害怕了。
王氏本就爱她为人,这么多年来婆媳两个都没红过脸,关系十分和睦。这会儿冷不丁突然见她这般小女儿姿态,也有些感慨,抬手拍着她的脊背道:“说什么话,你是我家媳妇,也是我半个女孩儿呢,这些年你如何待我,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哪里要拿这个刁难你!没得给人笑话。”
杜瑕暗自松了口气,也笑着打趣道:“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娘心疼你比心疼我还厉害些呢,当真自家女孩儿似的。你也不必着急,咱们家素来不在乎外头说法,该吃吃该喝喝,该来的总会来的。”
一个是亲生骨肉,一个是嫁来跟自己抢儿子的媳妇,若谁说自己真能待她跟待亲女儿一般……那绝对是扯淡!
一个巴掌的五根指头还都不一样长呢,更何况一个亲生一个外来,孰轻孰重说都不必说!
娘儿仨正说着,就见杜文和牧清寒相携从外头进来,正听见这几句话,杜文就笑道:“我本就说了,咱们家人素来不讲究这个,偏她自责担忧的很……来的路上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可她就是不听,到底是娘有法子有能耐,竟立即就止了。”
众人就都笑起来,何葭还有些不好意思,羞的双手捂脸。
杜文浑不在意道:“都是自家人,害什么臊?”
说的何葭越发羞涩难当,干脆起身跑出去了,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又过了两日,牧清寒的奶公果然亲自进来请安,又带了几个得用的大夫和有经验的妇女放在这里,方便两位主子随意使唤,叫杜瑕感激不已。
很快到了八月,天气真正炎热起来,便是原本凉爽的山区也不能免俗,如今一动不动站的时间长了,必然也会十分劳累。
因为怀孕的关系,今年七夕、中秋等的节日杜瑕都交给小雀带人操办,自己只是看着,偶尔动动嘴皮子罢了,外头说起来还是“自己亲手做的”。
这日,杜瑕正看着厨房里的刘嫂子带人包粽子,制作各类诸如排骨、蛋黄、蜜枣、黑米等口味的花样粽子,忙的不亦乐乎,忽见牧清寒竟直直走了进来!
他是从不进后厨的,着实给杜瑕吓了一大跳,忙上前问道:“你是喝醉了不曾?怎的跑到这里头耍?”
牧清寒忙拉了她的手,替她擦掉上头唯一有的一点水渍,道:“却是有大事了。”
见他面容严肃,杜瑕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忙道:“你且等我一等,咱们回房说。”
说完,她就麻溜的自己擦了手,又摘了围裙,取了围帽,这才扶着他的手往回走去。
如今她的身子已经有四个月了,腹部已经明显鼓起,身子也沉重了许多。而山间道路又多崎岖,牧清寒十分担心,每日都要翻来覆去的问个十几遍不说,还特意派了稳妥的人跟着。
当然,最稳妥的还是他自己,若是日日都能像今日这般早早归家,他便也就用不着其他丫头婆子了。
两人不紧不慢的回了房,牧清寒才将今日朝廷发出来的报纸给杜瑕看。
杜瑕只扫了一眼就吓得花容失色,拿着报纸的手也抖了:“他们这谁想做什么!简直胆大包天!”
原来是前些年和亲炤戎的二公主没了!
这才多久,公主也才二十来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理应是一辈子当中最美好的时光,日子还长着呢!
且听说这位公主身子骨也很是不错,怎的说没就没了呢?
若说里头没有鬼,便是打死杜瑕也不相信的。
不光她不信,便是绝大多数百姓和朝堂官员,乃至后宫诸多嫔妃也是都不信的。
好好的公主给你们送了去,花骨朵儿一般的年华和容貌,若是没人磋磨,年纪轻轻的,也没个什么疾病,怎的就会香消玉殒了?
第八十五章
二公主殁了的消息一传开, 举国震惊, 朝廷内外都议论不休,诸多党派也都停了相互碾压,纷纷齐声谴责起炤戎的歹毒来。
二公主的生母祥嫔得了信儿之后哭的数次昏死过去,弟弟七皇子也万分悲痛,接连几日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太后垂怜, 亲自问了好几回,又赏赐了好些贵重东西。
圣人也觉得这娘儿几个有些太可怜, 亲自下旨追封了二公主, 又将已经在嫔位坐了足足七年之久的祥嫔升为祥妃, 并对七皇子十分和颜悦色。另外,他更给了祥妃那现任贵州巡抚的父亲一个从四品爵位,并允许世袭四代——比一般爵位只可承袭三代更多一代,这就是提携她的娘家人了。
须知大禄朝对于爵位的管控十分严格, 圣人也不大爱封赏, 如今放眼满朝文武, 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个人罢了,且大多是父辈、祖辈跟着先皇打天下时得的从龙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