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兀自咒骂不休,尤其对于前来阻止自己的于猛态度最为恶劣,瞪着他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不过她才看了两眼,就觉得这个奴才很眼熟,朝四周打量一番果然看到了街对面的杜瑕两人。
苏秀的眉毛都要飞出额头了,她胡乱挽了头发,三步并两步的冲了过来,对两人劈头盖脸的质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哪一边的呀!既然看见了不说出来帮忙,反而要拉偏架,还是帮那蹄子的偏架!”
何葭知道杜瑕如今动不得气,便主动上前解释道:“苏姐姐,不是我说,你方才做的也有些过了。她家已经那样,你前几回笑也笑过了,说也说过了,也解了恨了吧?今儿何苦又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给她难堪,岂不是失了自己的身份?到没意思。”
话音未落,就见苏秀已经把眼睛瞪起来,冲着她们冷笑连连,阴阳怪气的说道:“好好好,我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好坏都是问人的一张嘴!你们可真是会做人啊!当初是谁把陆倪老儿弄下台的,如今却又来装什么菩萨心肠,显摆你们高贵不成?这会儿又来说我,真是好人坏人都想做一遍呢。可我偏不吃这一套,今儿就告诉你们了,我就是看不惯那浪蹄子,就是要对付她,你们若不帮忙,我也不强求,你们若想要帮她,我是断断不肯的。若以后再敢给他说话,咱们便也一刀两断!”
“话不能这么说。”杜瑕还是忍不住反击道:“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她家沦落到这般田地,也算是有了报应了,你还不够痛快的?都说因果循环,得饶人处且饶人,别看你我如今风光,保不齐来日也有落魄的时候,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还是少做些吧!”
她不是陆惟秋,自然不知道陆惟秋此刻的心中会是何等绝望,可谁没有自尊?谁不要脸呢?苏秀今日做的这般过火儿,不给对方留一点余地,随便谁看了都会不忍心的。
来日若让她也遭受一遍今日陆惟秋所遭受过的耻辱……当真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哪成想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苏秀越发怒火中烧起来。
她仿佛不认识了一般。上下打量杜瑕好几圈,然后十分夸张的大笑,面容阴鸷道:“好个士可杀不可辱,当真有骨气极了!可我偏偏就要辱她,你能奈我何?”
何葭毕竟跟她关系不错,前段时间也频频在一处说笑玩闹,眼见她跟杜瑕演变为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势,也是十分头大。
何葭刚要开口,就见苏秀已经刷的看过来,指桑骂槐的说道:“如何?我就是这般粗鄙,这般的不讲道理,自然比不过你们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你们自然是瞧不上我的,正好姑奶奶也瞧不上你们,哼!”
说完,就甩头走了,任凭何葭在后面连喊几声也不加理睬。。
何葭讪讪的住了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时只觉心乱如麻。
杜瑕却也被气的心跳加速,一个劲儿的抚着胸口大喘气,又没好气的对何葭道:“以后不许你同这种人往来,日子久了,你也要变成个土匪了!”
何葭张了张嘴,小声道:“苏姐姐平时人不错的,之前你不也说爱她为人么。”
“我是爱她这个么,啊?!”杜瑕差点被气笑了,忍不住抬高了嗓门反问道:“我是爱她的大气,爽直和率真,却不是这等耿耿于怀,咄咄逼人!”
说完就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先拿过车内冰盒震着的酸梅饮啜了一口,等这一道酸爽沁凉的液体顺着肠胃滑落下去,才觉得烦躁和酷热去了些,又道:
“苏秀跟陆惟秋统共才对上几回啊?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如今一方落魄了,另一方面巴不得落井下石,又当众挖苦侮辱,甚至是殴打,极尽阴损之能事……街头的地痞无赖闹事也不过是这么个流程吧。莫说是我这个见识浅薄的,便是你爹何大人听了,也必然要劝着你离那丫头远着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苏秀这般品性,自己就觉得她家人不可深交;而若是何葭长期与她混迹在一起,外人又会怎么看何葭?怎么看杜文!
见她罕见地发火,何葭也不敢多言,只是唯唯诺诺的应了,这才吩咐车夫起步。
第八十九章
原本杜瑕是最怕热的, 一到了夏天便十分难熬, 再加上现在她又怀着孩子, 不禁越发担心起来,牧清寒更提前许久就开始暗搓搓地囤集冰块, 生怕到时候不够用。
杜瑕知道了之后还跟庞秀玉说笑, 说他这也是傻, 自己如今的情况也不太敢像以往那么肆无忌惮的用冰了, 一旦受凉可不是好玩儿的,哪里用得着提前这么囤。
然后庞秀玉就带着纵容和羡慕的望着她,笑说:“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难得牧兄弟心思细腻,是个体贴人的,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一点事儿也没有,你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便是你想不到的, 他也先都替你想到了。你非但不感激, 还笑话他。哪儿像我们家老卢, 当真是个榆木疙瘩,屁事儿不通, 你只要不把事情清清楚楚摊开来讲明白了, 当真什么也不敢指望。我看你呀, 就是故意刺儿我呢。”
卢昭此人若放在后世,那就是典型的正面直男思维。他正直,勇敢, 仗义,有担当,几乎就是个盖世英雄的雏形,然而唯独心思不够细腻,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往的,完全不够柔软。指望这类人来揣摩你的心思,并悄悄的给你准备惊喜,弄些小体贴什么的,简直是白日做梦。
说起来原本庞秀玉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对于彼此什么心性习惯都很清楚,而且她周围的男人也大多如此,本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哪知这世上的事儿就怕比较,自从庞秀玉接触到杜瑕和牧清寒这对夫妻之后,顿时就如同醍醐灌顶,好似当头棒喝,仿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原来这世上练武之人也并非全是卢昭这等粗粗糙糙又不解风情的大老爷们儿!
瞧瞧人家,再瞧瞧你,都是一样的男人,怎么说话做事就差这么多!
谁不是女人咋的,谁心里还没有一两块柔软的地方,谁心里没有几个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的梦想呢?若是都没人实现这些梦想也就罢啦,可庞秀玉却偏偏看到了现实真人版,如何能不心生向往?
有那么一段时间,庞秀玉便天天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在他旁边絮叨自家义妹是如何如何,牧小弟又是如何如何。搞得卢昭一个头两个大,每日天不亮就早早的跑去军营,不到半夜三更决不回家,坚决不给妻子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只将手下一干士兵操练的叫苦连天,更有许多人见了,连夸他勤奋,却没人知道他心里苦。
也就是两家这四个人熟,关系亲密,无话不说,卢昭又是个大大咧咧,率性豪放,不记仇不嫉妒不迁怒的。不然就庞秀玉嘟囔的这种频率和力度,换成旁人,两家早就翻脸了!
一番话说得杜瑕也是面上发烧,两耳发热,不过到底难掩得意之色,又拉着庞秀玉的手笑道:“还是姐姐你知道我,我在这边也不认识几个人,太过亲密也未尝是好事,便只能同姐姐说说话啦。难得姐姐宽厚豪爽,也从不跟我计较,不然换了别人早翻脸啦。”
庞秀玉没有姐妹,本就爱她为人,自打结拜之后关系更进一步,当真是把她当亲生妹子对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头一个就想着她,竟连卢昭都靠后了,惹得他私底下跟牧清寒抱怨了不止一次,语气十分酸涩。
不过好在郊区山上总要比城内凉快许多,而且最近周围发生的事情太多,可总算没有伤了自家人的根本,竟也觉得时光飞逝,眨眼功夫就到了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个大日子,打从进了八月份开始,不管有钱的没钱的,老的少的,都要努力准备起来。城内外各大店铺也都张灯结彩,提前囤货,准备大赚一笔。
现在春风得意的自然要大肆庆贺一番,不然别人不知道,岂不是正如锦衣夜行?顺便祈祷这好运和福气长长久久的跟着自己。而现在正在落魄的自然也要通过这节日给自己去去霉气,期盼一下可能到来的好运。
往往人在小的时候,盼望过节就是盼望好吃的,以及萦绕身边的那种欢乐气氛。虽然简单却很快乐。
可等到你长大了,遇到的事情多了,考虑的也就多了,就连一直喜欢的节日也变得不似从前纯粹。
邻里交际,人情往来,上下打点,方方面面边边角角都要顾及到,缺了谁都不行。
因这是杜瑕他们来到军营后过的第一个八月十五,又添了许多需要走动的人家,越发不敢马虎。
她早在还没进八月就准备起来了,上到需要送上头人的珍宝古玩、绫罗绸缎,下到八月最常见的糕饼、水果,每一样都仔细写好了单子,反复核对确认,力求精准无误。
因去年她亲自经手的月饼反响很好,今年依旧是主打,额外又加了些常见果品,包括她自己闲着没事儿琢磨出来的新款点心。比如说外头是酥皮,里头是用玫瑰花加了蜂蜜熬出来的玫红色甜酱馅儿,还有其他各色干果酱的咸甜酥饼,都用干净的油纸包了一层,然后整齐地放在事先定制的漂亮木盒子里,再用色彩鲜亮的缎带打上结子,就十分好看了。
这几年杜文和牧清寒也都彻底立住了,已经正式踏入朝堂,一旦发作也能撩动一池水,唐芽对他们的态度也越发和缓。
前儿杜瑕跟牧清寒还亲自登门拜访,她索性也大着胆子问唐芽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或是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而唐芽也很给面子,略想了一回,竟然真的回答了。
“我记得头一年你做的那些月饼味儿道好,尝着不比宫里的差,就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