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杜文看不下去,伸手拿了过来,帮她剥开了,又递了小银勺,叫她用手帕子垫着,一口口挖着吃。
杜瑕见状就笑道:“只你弄脏的这身衣裳,便有几十两。单是垫着的手帕子也有大半两呢,却能买好几车的红薯了!”
三人又都笑了,却急的毛毛憋着嘴要哭。
杜瑕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弃了红薯,抱着儿子柔声哄了几回,好容易才停住了,只还是眼泪汪汪的瞧着她,一副委屈巴巴儿的模样。
杜文噗嗤笑了,拍着大腿道:“你瞧这小模样,当真是可怜见的,亏他长得同慎行活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我可曾见那个当爹的这般作态?”
说完,三人俱都笑倒了。
因无意中说到牧清寒,杜瑕也忍不住十分思念,不禁开始想他如今到哪儿了,仗打的如何,可曾受伤……
杜文自知失言,正后悔呢,又冷不防被妻子偷偷掐了一把,暗恨他说话不谨慎。
女子生育之时,丈夫不能守在身边本已叫人难过非常,偏偏男人还是去打仗的,且不说生死未卜这样丧气可怕的话,谁不知战事一旦燃起,没有个一年半载都不必想着往回走!若是遇到顽硬的,双方势均力敌,又都不肯认输,只打起攻坚战来,便是守个三年五载也不是说笑!
杜文忙不迭的补救道:“好妹子,你莫要担忧,慎行是同朱元朱老将军一同出去的,他端的是一位战神,当年历经多少恶战不曾有事,这一回越发的经验丰富了,必然能够凯旋而归的!”
何葭也接道:“说的就是呢,难不成你不知道,他备受皇恩,圣人都对他青眼有加哩,原先他在京城的时候,每每上朝,隔三差五便要被催着去考文举,连几个皇子都吃醋呢,他没少同你抱怨吧?”
杜瑕知道这是他们有意调节气氛,叫自己多想些好的,也十分领情,道:“虽无这般夸张,却也确有此事,你们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早些年倒也罢了,如今越发看透官场,哪里肯再去做什么文官?”
“哎,”杜文笑说:“不做文官,也可以去考文举的么!大禄朝头一位文武开弓的人才,何等有脸面!”
这会儿毛毛又咿呀几声,杜瑕就说他是个馋猫。
何葭听了,直笑的岔气,故意道:“我确是知道的,慎行虽讲究些,可于吃这一道并没什么特殊癖好。反倒是那名扬天下的指尖舞先生,闲来无事便要琢磨个食方子,开封内外可都传遍了!毛毛这小小年纪的,也不是随了谁……”
三人说笑一回,又逗着毛毛玩耍,同他乐了半宿,这才散了。
因如今外有强敌,内有皇乱,大禄上下皆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思,便是过年期间相互间走动的也少了,亲戚们串门儿也收敛许多。非但没有几个敢大摆酒席、大肆作乐,便是出门的衣裳首饰也清亮许多,以低调的玉器、珍珠、蓝宝为主,晃眼的黄金、红宝石、珊瑚等物却少了。
又过了两日,十二皇子、三皇子、二皇子等也渐渐焦躁起来,狗咬狗一嘴毛,引得圣人又发了几回火,甚至皇太子也跟着吃了挂落,一时间整个开封城似乎都被这晚来的人为寒流冻僵了。
一直到快过元宵节,城内各处战战兢兢的摆起花灯,关外接连传来捷报,说朱、苏两位将军不畏艰险,巧使计谋,率众搏杀,竟斩了炤戎六皇子的头,陷了他们两万兵马!
须知炤戎如今的可汗一共有八个儿子,各个不是善类,唯独一个六皇子尤其出类拔萃,可汗不止一次的当众夸奖,并不管做什么事都爱带着这个儿子在身边,可以说六皇子便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炤戎可汗人选!
如今他死了!
当真是大捷!
圣人龙颜大悦,据说连身子都好了许多,竟能不需任何人的搀扶,自己拄拐下地行走了!
因几位有功之臣都在外未归,圣人便大肆封赏他们的家人:
提朱元的夫人与杜瑕以及苏强之妻为从三品诰命,赏赐无数。又额外给了几个男人爵位!
朱元与苏强的暂且不提,给牧清寒的却是正四品上轻车都尉。根据对杜瑕的封赏,众人都知道只要牧清寒活着回来,少说也得是个从三品的官儿——这还没打完仗的,若后头再随便立个什么功劳,正三品的位子便牢牢握在手中。这个上轻车都尉却只是个正四品,瞧着不大显眼,可架不住这是爵位!可以世袭的爵位!
要知道大禄朝对爵位管控甚是严格,除了当初有从龙之功的几位老臣之外,其余人等便再也没得,而如今那些老臣的后代们,所能世袭的也只是一代降一级的,三代之后,便只是寻常官宦子弟。
这道旨意一下,举国震动。
若说之前牧清寒是大禄朝最年轻的军都指挥使,已经足够叫人惊讶,而如今他竟又摇身一变,成了铁板钉钉的从三品大员,且还有爵位加身!
换了礼服的杜瑕恭恭敬敬的接了旨意,盯着卷轴看了几眼,不禁唏嘘:“都说军功极盛,我如今也算是领教了。”
若是和平年代,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想升官当真是难如升天,五品是一个坎儿,三品又是一个坎儿,寻常人能升到五品就不容易,而能跨过五品的,更是少之又少。
像金仲、像杜文,他们还是重文轻武的朝廷上正经文举出身的呢,这会儿才几品?而牧清寒科举结束便越了第一道坎儿,这会儿一上战场,便又径直跨过三品,成了大禄朝为数不多的三品以上大员中的一人!
且也正因为他是正经科举出来的,身上又比一般武举人多了一个文举的功名,注定是要在史书留名的,无论哪个皇帝都不会,也不可能忽视他。
他注定要比一般人升的快些。
最难得的是,他这一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没有一点儿掺水和弄虚作假。从一届商贾之子,到如今的三品大员,另有爵位加身……
直到今日,牧家才算是真正起来了。
只不知等回头他回来,来日上朝,叫他立在一众须发皆白的老大人堆儿里时,却又是个什么情景。
想到这里,杜瑕不禁又笑了。
圣旨到,家中不管男女老幼皆要出来接旨,等传旨的人走了,何葭等人才围过来,喜气洋洋的道贺,又说同喜。
“呦,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又高兴了。”
她一眼瞧见杜瑕嘴角的笑容,便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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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是真的,”杜瑕也不扭捏,直道:“担忧也不作假,军功盛,可也是将士们一步步用血用命换来的,都是肉体凡胎,谁真不怕死呢?”
众人听了都唏嘘。
“算了,先不说这丧气话,”见气氛略有低迷,杜瑕忙道:“圣人都要欢庆大捷了,咱们也不可违背了,今日便都赏两个月的月钱,晚间摆酒,只值夜的不可碰,便再多半个月月钱。”
因得了实惠,且十分公道,众人都心悦诚服,纷纷道喜。
杜瑕都大大方方受了,又对众人吩咐道:“想来等会儿就陆续有贺喜的人来了,大家莫要懈怠了,不许骄傲自得,还需得跟平时一个样儿,若是叫我知道谁尾巴翘起来,眼睛挪到头顶上,我头一个不饶他!你们也是知道我素日里的厉害的,若是想试试的,只管放肆!”
她早年未嫁管家是就有泼辣厉害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嫁了人当了娘,越发放开了,偏就连牧清寒这个户主大老爷也只一味纵容,众人更是被管的服服帖帖,每一句二话。
因本就是上元佳节,城内外虽然收敛,也俱都张灯结彩的,此番又遇大捷,众人越发放开了,纷纷找出藏着的彩灯来悬挂,又有放鞭的,瞬间整座开封城都好似活过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