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毕竟是数百万两的白银呀!就此白白放过,便如那到嘴边的熟鸭子飞了,当真肉痛。
杜文知道皇太子与牧清辉无仇无怨,此番盯住不放,恐怕也是图财。须知皇太子没有外家支持,便如天生缺了一臂,而夺皇位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一不小心便要掉脑袋的,想叫人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光靠一张嘴皮子可不够,还得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便是银子。不然你以为军中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夫,为何会这般拥戴二皇子?还不就是因为肃贵妃,几乎将娘家所有家底都压上了!
“那牧清辉混迹多年,想也知道破财免灾的道理,”杜文忙道,“若殿下能玉成此事,且不说牧家人会如何感激,便是微臣同牧将军,说不得要会领您的情呢!再者,还能将三殿下死死压下……岂不是,三全其美?殿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杜文的口才当真一流,眼神表情语气无一不是满满的蛊惑性,只叫皇太子不自觉的便顺着他的思维,一同浮想联翩起来。
是呀,如今连唐芽都在替牧清辉求情,若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治牧清辉于死地,莫说结盟,恐怕又会凭空多增几家仇人,届时便是得了钱财也多了阻力,很有些得不偿失。
可假如自己能够一力促成此事,化干戈为玉帛,救牧清辉与水火之中,难不成他会不给自己好处?且就如杜文所言,不管是他还是那牧清寒,便是唐芽,说不得也要对自己大为改观了!
是要几个敌人,还是要几个盟友?
皇太子只在心中打了个转儿,便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眼下形势及错综复杂又日趋明朗,瞬息万变只在眨眼间,颇有些势单力孤的皇太子承担不起一点风险。
他沉思片刻,努力矜持道:“此事于孤而言,并不难办,可你也知道,人生在世,讲究的便是一个诚字,不诚不足以立本!”
杜文了然一笑,冲他拱手,道:“殿下放心,这点主微臣还是能替他做了的。”
皇太子嗤笑一声,似乎并不大信。
杜文并没告诉他自己之前已经见过牧清辉了,又很有眼色的道:“殿下处事稳妥,微臣自然也得谨慎些才好,不若微臣亲自去对他晓以利害,得个确实的信儿。不过,如今牧清辉被关在大牢之中,却是进不去。”
“这有何难!”皇太子傲然一笑,终于从杜文身上找回一点优势,当即毫不在意的取出一块腰牌,递与他道:“持着孤的腰牌,畅通无阻!”
杜文刚要去接,皇太子却又突然将手收了回来,阴测测的警告道:“不过,莫要打量孤是好糊弄的,若叫孤知道你拿这腰牌去做了旁的,你的脑袋,你家人的脑袋,孤自会叫人一并取来!”
能在那样尴尬的境地中成长到现在,且饶是中间不断有小皇子降生,以及后宫嫔妃们或明或暗的上眼药,皇太子竟然还是稳稳当当的坐在这个位子上,可知并不是草包,便是手上,也不是干净的,因此此等眼神一出,竟真的叫杜文心头打了个突。
不过很快的,杜文就将这心思抹去,不动声色的接了腰牌,一字一顿道:“微臣明白。”
便是刀山火海,又如何?!
吾独往矣!
因皇太子给了腰牌,若自己不去大牢里走一趟,浪费不说,也容易叫他疑心,因此杜文真就叫家人收拾了些吃喝用具,还有一整套轻袄、轻被的,一发送了进去。
牧清辉见他这么短时间便去而复返,更搬家也似扛了这许多东西,还诧异来着,听了杜文的解释才哭笑不得,又十分敬佩。
“怪道天下这般厚待文人,当真张口闭口颠倒乾坤!”
因此番是有皇太子的腰牌进来的,两人不复之前仓促,不慌不忙的说了好些话,杜文这才一脸沉痛的出去了。
等进了家门,早已等候多时的杜瑕立刻就迎上来,一脸关切的问道:“如何了?”
杜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将自己随意摔到椅子上,万分疲惫的说道:“还好,太子意动了,不过这回大哥终究难逃要破财免灾,说不得要放血出来。”
杜瑕听了这个,一直悬着的心仿佛瞬间落回肚子里,这才跟着坐下,点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人在,就不怕什么了。”
只要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杜文喝了几口水,也叹了一声,道:“我也同大哥说了,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唉,只是苦了大嫂。”
顿了下,他又问道:“植儿走了?”
杜瑕嗯了声,道:“那小子也是等不及,早就打好包袱了,我冷眼瞧着,即便咱们不同意,说不得他也该连夜偷跑了!”
杜文听后轻笑几声,且叹且道:“倒没白养。”
人可以没有本事,可不能没有良心,牧植虽然于读书一道没什么天分,可平日里就瞧着是个好孩子,这一回家中突遭大难,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是逃避,竟主动要求家去帮母亲分担,可见是个有担当的人,倒是叫杜文兄妹都高看几眼。
几日前的朝会上,魏渊公然替皇太子说话,欲要直接将牧清辉定罪,看似是因为他同唐芽素来不对盘,既然对方要保,那么另一方自然要罚;可更深一层的意义,却是从侧面暴露了一条讯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魏渊已经在暗中支持皇太子了!
杜文私底下与皇太子交锋过后,觉得此人狂妄自大,手段狠辣,行事阴狠,为收拢钱财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非曲直,不惜害的人家破人亡,非明君之相。且他早与魏渊暗通款曲,若他上位,说不得就要抬举魏渊,届时唐芽多年来所付出的心血岂不统统都要付诸东流?
而且此人如今就已露出穷凶极恶的贪婪之相,若来日得势,又有恩于牧清辉,岂不是越发要予取予求了?长此以往,哪怕牧清辉玩儿命的赚钱,恐怕也不够他挥霍的……
且就是杜文、牧清寒和唐芽,也都算是直接间接的欠了他的人情,日后恐被掣肘。
杜文将自己的看法同唐芽说了,一老一少二人一致认为,可与皇太子合作,但却不可共事。
而要达到这种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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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植回去之后,果然也是十分不好过。
此时牧家商号已然乱了起来,许多原本看着颇老实的活计心思活动不说,外头也是流言蜚语漫天,说什么牧清辉这个商会会长就来历成谜,更有许多商业对手恶意散布谣言,意图落井下石,将牧清辉谋害生父的事情讲述的绘声绘色,仿佛事发时他们就在旁边看见了一般。
牧植见到瘦了许多的商氏之后,两只眼睛里瞬间就流下热泪。
原本商氏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应付一切风雨,可等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跪在自己面前,说心疼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等回过神来,面上早已湿透了。
自打出生以来,牧植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家中诸多事宜也从未沾过手,牧清辉和商氏只是叫他好生读书,希望来日能够如小叔一般入朝为官,也能扬眉吐气,不必再如自己一般做个商人,为了钱财到处点头哈腰,求爷爷告奶奶的奔波。
牧植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哪怕知道自己的脑袋瓜可能没那么好使,也未曾轻言放弃。
可如今形势变了,牧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天真的孩童!
他是长子,父亲蒙冤入狱,他怎能坐视不理,反叫母亲一个女人在外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