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荣禧堂出来之后,大松一口气,哪里有玩闹的心思,皆成鸟兽散了去,连喜好传递消息的温良冬也歇了心思,告罪先行离开了。
只有温良春站在不远的廊下,面露古怪之色,嘴里低低地发出冷笑,渗人得很。
秦元君故意落在最末尾,他朝温良辰望了一眼,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
温良辰心道,正好,我对你也有话要说。
选择的地方是公主府与温府之间的小花园,温良辰先派了纯钧在旁望风,没想到没等来秦元君,反而先等到了一路纠缠而来的温良夏和秦宸佑。
秦宸佑声音有些变调,不住地哀嚎道:“好妹妹,你就理会理会我,此事与我何干?是父王去那季家谈拢的婚事,那季家姑娘也不是我心中所属,我是无辜的,你莫要不理我,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温良辰抽抽嘴角,心道,秦宸佑真是足够欠打,这话以前还对自己说过一遍,到了温良夏这头又来哄一遍,季云姝长相不差,和亲王虽然是好意,可她栽到秦宸佑身上,当真是浪费了。
温良辰正听得出神,冷不丁而后忽然传来一道暖洋洋的热气,这股热气吹得她脖子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捂着脖子一转头,便瞧见秦元君似笑非笑地站在边上。
秦元君见她露出一脸戒备,然后又忽然放松下去,如同一只炸毛的小兽,在确认安全后恢复成绵软可爱的模样,他心中不由得好笑,连声音也扬了起来,在她耳畔轻声道:“良辰,你可觉得他们好看?”
温良辰捂着脖子,只觉得方才被他热气喷到之处,仿佛产生了灼伤后的刺激反应,温度陡然升高,变得烫人得不行,而那块被“烫伤”的皮肤竟然还会传染,如同时疫般迅速弥漫开来,毫不留情地迅速爬满整张脸蛋,不消说,温良辰自个儿知道,恐怕她整张脸都红了。
“我、我,我……”温良辰不敢再看他温和俊朗的脸孔,急忙转过身,目光发虚,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我一定是烧着了。
秦元君以为她年幼懵懂,所以并未往那方面想,还以为自己问到不该问之处,一向玲珑心思的秦元君,警惕性极高之时,竟也出现了错误的判断,他心道,难不成,温良辰竟然真对秦宸佑有情,所以听闻自己问起秦宸佑,才会露出这一脸古怪的模样?
秦元君双眼微眯,眸中掠过一道寒冷的杀气,若温良辰当真对秦宸佑……那就让他变成一具尸体罢,尸体最为安全,总不会和活人抢。
“……表哥,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温良辰抿了抿嘴,哪里敢转过头去。她心道,自己的举动实在太丢人,怎么会和孩子似的脸红呢?一定是她今儿出了毛病,身体这才变得如此古怪。
为今之计,只好先拖延一段时间,再同秦元君说话。
秦元君眉梢一挑,心道,果然,原来温良辰对秦宸佑不死心,这才愿意站在原处,先听听他接下来的言语。
秦元君身上的凛冽的风刀有若实质,连不远处的巨阙都感到冷意,他在原地打了个哆嗦,咧咧嘴想道,温五姑娘方才明明露出羞涩,自己家主子怎么半点反应都无,居然还露出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秦宸佑哄来哄去,温良夏百般不理,直到秦宸佑说了一句“那季大姑娘哪里及得上你,实在不行,我先去向母亲求情,你先进我府上的门儿,以后再行计较。”,温良夏尖锐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扯开嗓子叫骂道:“秦宸佑,你这个窝囊废!没本事便算了,我温良夏是任你挑挑捡捡的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呵呵呵,想让我当那下贱的妾室,让我对世子夫人俯首称臣,看她脸色行事,我告诉你!没门!”
秦宸佑被她指着鼻子骂“窝囊废”,这时候居然也忍不住了,他怒道:“你百般纠缠于我,可不就是想嫁给我?我宁愿违抗母亲,都要出来与你见上一见,没想到你居然对我如此薄情,你之前对我那些情意都哪里去了,这点委屈如何受不得了?”
他话音一落,整片花园都安静了一瞬,只不过,这点安静只有一瞬,接下来,只听清清脆脆“啪”的一声响,秦宸佑被打得叫了一声。
“你!温良夏,你、你居然敢打我……”秦宸佑声音顿时变了调,堂堂世子面子扫地,显然让他怒不可遏。
而温良夏仿佛比他更怒,整个人的笑声由尖转低,然后又变成冷笑,最后回到原点,变为刺耳的笑声,温良夏道:“让我受委屈的男人,只怕还在娘胎里呢,你以为你是皇帝不成,居然敢打着让我伏低做小的主意,我告诉你……呸!”
伴随着秦宸佑的怒号,显然他又被温良夏吐了一口口水。
“你……这个悍妇!”
秦元君脸颊抽搐,急忙伸手拉住温良辰的手腕,将她往巨阙开出的小径上走,心中担忧万分,良辰与生俱来便有一股融入骨髓的强悍霸道,若让她再看下去,万一以后学那泼妇温良夏,那他该如何是好,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温良夏那种女子,还是让秦宸佑去消受罢。
“表哥,你将我拉过来作甚?我尚未打探清楚。”温良辰跺跺脚,她还想继续听下去,一来是等待脸蛋发烧,二来是想知道,温良夏今后的打算。
人在盛怒之时,总会不经意泄露内心的想法,万一她温良夏又想弄出个什么幺蛾子,她也好提前防备不是?
“良辰,莫非你对秦宸佑抱有遗憾之心?”秦元君脸上带笑,若是细细观之,便能发现他嘴角那抹弧度,盛的不是喜悦,而是一湾冰凉的杀气。
此时,温良辰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下,已经看不大出来,她有些疑惑地道:“为何要遗憾?噢,表哥,我倒是可怜季大姑娘,竟然摊上表哥这样花心的男子。”
温良辰话音一落,秦元君神色立即一变,嘴角的笑容掩都掩不住,那笑,仿佛彻骨寒冷的冰雪终于遇暖消融,又好似在暗沉黑幕下忽然出现一颗启明星,又如同死气沉沉已久之地,骤然刮来一道明媚的春风,令人感觉无不惬意,无不身心舒畅。
连温良辰都不禁疑惑,自己方才可有说笑话,表哥为何会如此开心?
“嗯,的确,”秦元君显然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抬手掩唇,挡住自己的小半张脸,“良辰,你方才用眼神示意,是有何话要对我说?”
温良辰眼神一肃,朝四周望了一圈,略有些难为情地道:“表哥,那一次在和亲王府,我不是故意为之,虽然我想帮你,但却不愿意以谎言来欺骗二舅舅……你若是心有不满,便都怪在我身上罢。”
秦元君愣了好半天,心道,我哪里会怪你,我珍惜你还来不及。
原来,她一直惦记此事,直到如今依旧介怀……秦元君心中暖洋洋的,觉得自己仿佛饮下一杯温热适宜的清茶般。
“表哥?”
见他许久未答话,温良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瞧他的脸色,那双正在机灵地打着转的眸子,泛着莹莹点点的瑰丽星光,看得人心中痒痒,只想不顾一切探身进去,捞上一把那丝丝情意。
随着温良辰逐渐长大,她的眸色略有些变浅,兴许是祖上血脉的缘故,如今已经能瞧见她瞳色中的深绿,这也是为何她过来的眼神,总像一汪夜幕星空下的水潭,带着闪闪诱人的光泽。
“良辰,你并未做错,我不会怪你。”秦元君微微勾起嘴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温良辰头顶揉了一把,“若你满口谎言,帮我换得一时的胜利,我也不会高兴到何处去。”
他很庆幸的是,自己心属的女子,是一个善良单纯,光明磊落,能够坚守本心的品性高洁之人……唔,她头发好柔软好细腻,还想在摸一把怎么办?
温良辰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未反应过来,良久之后,她突然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秦元君心中一咯噔,完了,难道她竟然在意自己举止唐突?
谁知温良辰急忙摸了摸头发,瘪着嘴委屈地道:“表哥,今儿为了见你们,我这头发可是梳了一个时辰,你这样一拨,待会散乱了该怎么办。”
平时她就厌烦头上顶着一堆的东西,那日温大太太特地交待了,让她不要再梳那双丫髻,好歹是个姑娘家了,得换个模样才是。
秦元君顿时失笑不已,难怪他今日见温良辰低头,走路也小心翼翼,惶恐不安,唯恐遇上什么事儿般,原来是害怕头发散了。
良辰,我该……怎么办。
秦元君实在是受不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连温良辰都能感觉到他明刀明枪的嘲笑。
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撅嘴道:“表哥,你不是寻我说话,你快说完罢,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