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少女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她的身形单薄,衣衫湿透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她的发丝散乱着,有几缕被冷风吹得在脸颊旁边轻轻拂动;她的眼神哀婉,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直盯得他的心越来越凉,到最后彻底凉透。
他不再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少女冰凉的手一颤,随后便紧紧反掐住他的大手。
他的手是炙热的,她的手却是冰凉的。
她扑进他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他僵了僵,动作轻柔的抚了抚她的头。闻到他身上皂角的味道,她一咬牙,忽然就发疯般开始用力的撕扯他的喜服。
“撕掉!全部都撕掉!”
“凌大哥不适合穿大红色,看着好刺眼啊”
“撕掉就可以了吧,撕掉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吧?”
“凌大哥,你回答我啊,只要我把你的喜服撕掉,你就成不了亲了吧!”
他垂着眸一动不动,任眼前少女大力撕扯着他的衣服。
她哭着扯掉了他的腰带,扯开他的衣襟,将那身新做的喜服踩在脚下,这才肯抬头看他。只这一眼,她的眼泪又出来了。她指着他束好的头发,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发带……为什么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呢……为什么还剩下发带,我扯不到……凌大哥我扯不到怎么办!”
凌止水身上只剩一件亵衣,在雨中很快地湿透。他只觉得体内一股寒气升起来,那样熟悉的带着寒意的痛,痛得他几乎没办法继续站立。
但他看着她哭得不知所措的脸,低了眸,缓缓伸手从头上摘下了那条大红色的丝绸发带。他的黑发倾泻下来,披在肩上,轻轻松开手,那条发带便落在了地上,染上了地上的泥泞。
他嘴唇苍白,伸手去摸她的头,动作是极细腻温柔的:“莫哭。你看,现在我身上什么红色都没有了……”
刚说完便觉得一阵痉挛,他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在了地上。眼前少女惊叫一声扑到他的面前,用两只冰凉的小手捧起他毫无血色的脸。
“凌大哥!你的寒毒犯了是不是,你的寒毒……这里没有热水,我给你生火可以么,还是要我抱着你……”
耳边传来她的哭音,他身上痛得难以忍受,但心里却觉得莫名的快乐。好希望能更痛一些,让她再多担心一些。她会担心他,这事实叫他觉得心里酸得发疼。
“莫慌……”他抓住她在他脸上胡乱碰着的脸,“带我回你方才待的山洞,然后生一堆火……”
听到他的话,她的眼睛里终于慢慢又有了光彩。
用力吸了口气,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向山洞走回去。
“凌大哥,你莫怕。”她瘦小的身体打着颤,言语间的语气却是笃定的,“我知道你寒毒发作时需要什么,我绝对不会让你难受的。”
明明痛得已经连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但他的话语里竟也莫名的沉稳:“寸心,莫哭……”
她抬起袖子潇洒的从脸上一拂而过,声音里带着哭音:“我才不会哭,有什么好哭的呢?知道你要成亲了我也只是喝了几坛子酒就睡了过去,现在你只是寒毒发作,难受的是你,我有什么好哭的!”
他痛得扭曲的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来。
“对,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要哭。只要死的是我,不是你,那便没什么好哭的。”
她的身体一颤,随后哭音更厉害了:“这个我不敢保证,你死的时候也许我会哭,也许我不会哭,我会直接随你而去。”
“寸心,不必……”
话未说完他便静默了下去,本来有力的手指也软软的垂下去。
他昏过去了。
言伤侧过头,正看到他因紧紧咬着牙而显得格外狰狞的脸。
那张狰狞的脸上还有几道难看的血痕,但在她的眼里,却莫名觉得那是她看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努力地深呼吸,停住哭泣。
她将他扶回山洞,脱下他的衣服,将他健硕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又脱了自己外面的湿衣服,除下里面还干着的贴身衣物给他盖上。
生火,随后出去找解毒要用的花。
找不到以前为他解毒时用的那种紫色花,只摘到几朵浅粉色的小花。但言伤想这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因为以前为他解毒时用的便是刚巧放在一旁的紫色花。大约他需要的不是特定某种花,而是植物的生气罢了。
路过方才掉下去的地方,言伤站住了脚步。
那树丛掩映下竟有个深不见底的洞,她掉进去以后那洞便被树枝掩上了,她整个人堪堪挂在洞壁上,紧紧抓着上面一棵粗壮的野草,上面滚了些石头下来,砸得她几乎放手。但有一瞬间不知怎的,砸下来的石头忽然就变少了,她听到他嘶哑着声音,绝望般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不像是属于她见过的永远冷淡疏离的凌止水,倒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似的。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爬上去,却正看到他疲惫的闭着眼,背对着向他刺来的剑,一动不动。
那时,他的表情分明是不打算活了。
一瞬间心刺痛得难受。
言伤握紧手上粉色花束,视线落到被她情绪失控时扒下的喜服上。
那件喜服染了泥泞,就那样掉落在那里,被雨水慢慢的润湿。
心中一动,言伤捡起了那件喜服。
“啪嗒”一声,从喜服里面掉出一颗光彩夺目的夜明珠来,正是她逃跑时丢的那颗……
她的眼泪忽然就又落了下来。
言伤抓了喜服,转身猛跑回山洞,她抓住昏迷着的凌止水衣襟使哭着摇了摇,直到他被摇醒。
“……怎的又哭了?”
醒来的他没有发火,他压抑着脸上扭曲的表情,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但她只是将那颗夜明珠递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