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五月天。
园子里,荼蘼花开,洁白似雪;
风铃木也茂盛,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亮黄色,灿烂宜人。
明黄,雪白……金银两色的花瓣铺满鹅卵石小径。
甄意光着脚丫,从柔软而坑坑洼洼的花瓣路上走过,一边走,一边乐颠颠地数数:“……697,698,699,700……好啦”
言格手里还提着她的平底鞋,听言停下脚步,牵她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蹲下身为她穿鞋,给她捡去脚板心沾着的花瓣。她痒痒地往后缩,咯咯地笑。
怀孕5个月,她的脚微微有点儿浮肿了。他捧着她的脚丫,很轻很缓地给她按摩,揉揉几下。甄意不免舒服地“呜”一声,懒洋洋地缩缩脖子。
她惬意地弯起唇角,仰头望天空。五月的天湛蓝湛蓝的,忽而飘过一枚浅紫色花瓣,摇摇地下坠,落在言格的头发上了。
是蓝花楹,温柔淡淡的紫色,晶莹剔透。
甄意恍惚记得,去年蓝花楹开的时候,她忽然之间,想给言格生一个小宝宝。
可怀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四照花山茱萸都结了果子,红彤彤沉甸甸的,还有黄澄澄的枇杷,胖胖的石榴……秋天到了,那是收获的季节。
但她的肚子里并没有住进去一个小宝宝。
起先,说“欢迎言婴宁小朋友”只是句调情的话,可他们那般的恩爱亲密,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等来隐隐期盼的惊喜。
甄意有些着急,尤其是看到好朋友司瑰的小男孩出生了,小小一个憨憨地睡在育婴床里,可爱极了。
那天,从医院走出来,她鼓着嘴巴对言格说:“司瑰的娃娃好可爱,我也想要一个。”
言格揉了一下她的头,回答说:“顺其自然。”
可甄意心里耿耿于怀了,结婚后,言家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肯定都盯着她的肚子呢。但她一直没有动静,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造成她失忆的病也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什么伤害,不适合小宝宝居住。
她表面上没什么动静,平时也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可一到了疑似排卵期,就跟发情期的小猫似的往他身上扑,缠在他身上不达目的绝不松手。
言格哪里察觉不到她怪异的行为,风波不动,却暗地留意,很快就发现了垃圾篓里的验孕棒。他的心微微一疼。
其实他私下问过医生,甄意的身体受伤太重,并不适合受孕。
他不介意,可他知道她介意;如果她终有一天得知她的努力尝试不会换来一个小孩子……他能想象得到,她会一直默默难过。
那天,刚好是立冬。
言格关了浴室的灯,返身走上台阶时,甄意蜷在大红色的床上,一动不动。她忘了关露台的门,深秋初冬的风吹进来,掀起红色的纱帘,寒意袭人。
她小小的白皙的脸蛋缩在红色的枕头上,呆呆地睁着眼睛,安静而失落。
他过去拉上了露台上的门,深秋的夜里,星空灿烂。
木门阖上的动静让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已经洗完澡过来,一扭身便换了笑颜,拥着被子坐起身:“你好啦!”
“嗯。”他淡淡地回应一声,撩起纱帐坐到床上,掀开被子拥着她入睡。
关了灯,月色却很好,从台阶下的玻璃天井中投下一束光,照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小鱼儿在鱼缸里慢慢地游。
他倒进床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闷不吭声。
这反倒叫甄意讶异无措,她从没感受过他这样疲惫无力的气息,她缓缓把他搂进怀里,心都软了,挨挨他的脸颊,小声问:“怎么了呀?”
“工作上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他有些无助,拥紧她的腰肢,喃喃道,“遇到了几个自闭症的小朋友。我在想……”
甄意心里一磕:“想什么?”
“甄意,我在担心我们的小宝宝会不会有……我怕我没准备好,没准备如何照顾它应对它的降临。”这一刻,他很庆幸他还没有告诉她他患的是阿斯伯格综合症,和自闭症有一定的区别。
甄意愣了,眨巴眨巴眼睛,啊,他是有压力吗?
这个,她竟然一直没想过。
“而且……”他道,“你现在在努力学习法律,还准备继续开工作室。忙成这样,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都不够了。”
??
甄意睁大眼睛,思索半刻,明白过来了,心里甜蜜蜜起来。她忍不住笑了:“哦原来你是在吃醋呀。真想不到。”
她当然想不到,平日里他表面淡漠冷静得要死,没想到他心里还有这样的占有欲。
她开心死了,瘪瘪嘴,心里暖暖甜甜得一塌糊涂:“那就不要宝宝啰,我们两个多好呀。不然,你的心思都在宝宝身上,我也会吃醋的。”
她钻进他怀里,咯咯地笑。
而他,贴住她的脸颊,淡淡地弯了一下唇角;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现在,甄意早已明白,他那一番话,不过是为了把“宝宝”这个问题的压力从她身上转移去他身上而已。
言格已经给她穿好了鞋子,仰起头,眸光清清,说:“今天走的步子比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