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日子我妈又找人算了,说下个月不好,还是下下个月好。”她将车子开下了高架桥,绕进了滨海公路旁的一条小路上,这地方她来得不多,左半边正在修路,右半边也是坑坑洼洼,车子从上面驶过,震得臀部都要青肿了。
“下下个月也好,夏橙不是说下个月她可能回不来吗?”电话那头的何汉川正在小卖部里买三明治,一面掏钱,一面将手机架在了颈窝里,“你昨晚上还抱怨来不及准备,那刚好给你空出了喘气儿的时间。”
“结婚好烦。”夏夜一边颠一边抱怨,“能不能就去领个证啊。”
河汉川撕开了三明治外头的包装盒,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
“我能啊,你能不能?”
“回来就私奔啊。”夏夜玩笑着,她放慢车速,顺着路牌一家家找过去,终于看见了道路旁那幢没有标牌的灰色建筑物。
她和何汉川匆匆道了别,将车拐进了那撞建筑物的大门。
这是一幢八十年代风格的厂房,大约是后来才被改成的车房的,厂房东边的两层小楼上还刷着几句安全生产之类的标语,正中的两间车房四门大场,能听到有人在里头干活的声音,机械发出了单调而聒噪的噪音,一阵一阵摧残着她的耳膜。
夏夜从车上下来,顺手按了按车喇叭,提示里头的人有人来了。一个穿着蓝色机修工外套的平头高个技师从车房里走了出来,他长着一张不怎么适合微笑的酷脸,配合着手里硕大的扳手,叫人有些敬畏。
“我想找你们老板。”夏夜挪动了一步,但在她的鞋跟沾上地上的污水之前她改变主意迅速地将脚掌摆回了原本的位置。
男人将扳手丢进了一旁的工具箱里,双手插在腰上有点怀疑地看着夏夜。
“你是谁?”他上下打量着夏夜有点不耐烦地问道,看上去并不欢迎任何人的来访。
夏夜微微歪了歪头,透过墨镜望着那个男人,再一次用冷淡的声音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见你老板。”
男人冷笑着哼了一声,伸手抓住了卷闸门的把,但就在他拉下卷闸门的一瞬间,一双手突然撑住了闸门下端制止了他。
那双手的主人同样是个瘦高结实的家伙,长着一张叫女人心动的冷峻面孔。而这张面孔,夏夜从十三岁开始就再熟悉不过了。她看着他将沾染着斑斑油迹的连体工装脱下一半挂在跨上,展现着一种男性化得邋遢性感。
“你终于肯出现了?”夏夜冲着俞知闲冷淡而敷衍地笑了笑,“你再不出现我大概就要放火了。”
俞知闲的下唇微微向前一突,做出了不怎么可信的畏惧表情,他随便捡起一块半黑不白的毛巾擦了擦手。
“我哥让你来的?”他一边问一边从庇荫的房檐下走出来站到了阳光下,冬日的阳光颇有些刺眼,令他不自觉眯起了双眼,那双眼睛本就狭长,如此一来愈发的深邃,叫人看着总有些担心会深陷进去寻不找出路。
“他要是有这本事倒是好了。”
夏夜慢吞吞地摘下了墨镜,略有些讽刺地回答道。
她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俞知闲背后的这间修车房。
空间里摆满了各种工具,地坑上停着一辆三菱掀背小跑车,刚才来招呼他的男人打开了车子的引擎盖,探着身子检查着。
“不错。”夏夜轻描淡写地评价道,她低头找着干燥的地面,抬脚走了进去。
俞知闲没阻止,只由着她去,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耸着腕子倒出了一根。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夏夜回头问,正看见俞知闲从屁股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一边点烟一边望了她一眼。
“早就会的,以前没兴趣,后来不赛车了,总觉得少了点手势,就拿抽烟填补了。”
“也不错。”她笑笑,“总比赛车死得慢点。”
俞知闲在阳光下懒洋洋地站着,微扬的嘴角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还是死得快好。”他说,“你看我爸,拖到现在就剩下发抖的力气了,还不如痛快点好。”
夏夜没说话,将头扭开了。她听说了那事儿,是从楼上滚下来的吧,俞家风评不好,总没有太平的时候,这会儿正房回宫坐镇,当家人又从楼上摔了下来,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总要添油加醋地分析描绘一番,争产谋财,谋杀亲夫,各种耸人听闻的名头在报纸头版上轮番着挂,一时间洛阳纸贵,街头巷尾又有了共同的谈资。
俞家兄弟大概为这事儿又吵过,吵完了,俞知乐来找夏夜,也不明说,绕了半天的弯子,让她去请俞知闲回去。夏夜看不透俞知乐的心思,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乎俞知闲这个人,还是在乎他手里的股份。但总归的,她还是来了。
“你上个月就该来和我交接赛事组织的事儿。”她背着身对他说,“你哥和我说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可你迟到了一个月还没出现。怎么,准备得没完没了了?”
她伸出手指在一张桌子上轻轻一刮,指腹上立刻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油黑,油腻腻的气味令她忍不住咧着嘴发出了一声恶心的低吟。
俞知闲看见了,他抬手将烟送进嘴里,顺便掩饰了他抑制不住的好笑。
“我会去的。”他远远地冲着夏夜说,“大概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你犯不着亲自上门来找我。”
可夏夜并不相信他的话,她环顾四下,却找不到可以擦手的东西,只能翘着手指走回来,打开车门从车里的纸巾盒里抽了张餐巾纸不停地擦拭着方才手指上沾染的油渍。
“别骗我了。”夏夜将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恼怒地砸向了俞知闲,只是连她自己不知恼的是他躲在这里还是恼他的破地方弄脏了她的手指,“你这都已经谋好了生计了,怎么可能再去坐鸽子笼办公室!”
俞知闲躲开了那团纸,他笑笑,将还剩下半根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别对我那么没信心,这地方我就是开着给自己留个念想的,想闻机油味了就来闻闻。”他走过来,用脚踢了踢夏夜的后轮,蹲下来指着后轮上一处不明显的凸起冲她说,“下过什么大坑了吧,这都鼓包了。”
夏夜走到这一边,弯腰看了一眼,隐隐觉得轮胎壁是有些不平,却又懒得多烦。
“我和你说认真的。”她一低头,碰上俞知闲仰面,他那一脸的五官似乎都在纠结地打皱。
“我也说认真的。”他站起来,一只脚踏在轮胎的上沿,用力地踩了踩,“明天就去。”
“真的?”夏夜追问着,可俞知闲没理会他,冲里头的那个技术报了个轮胎参数,让他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成对儿的轮胎。
“我说去就一定去,有什么真的假的。”俞知闲打拉开车门示意夏夜进去把自己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拣出来,“你今天先开我的车吧,我帮你把胎给换了。”
夏夜回头望了一眼停在远处的捷豹f-type,忍不住想起了人们对开捷豹跑车的男人的评价,他们会带着老婆驱车到一百公里外的酒店度假,但一晚上却在和漂亮的女服务生调情。这评价放在俞知闲身上,倒还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想起了那些关于俞知闲的小道消息,随口问道。
“你的新女友呢?”
俞知闲刚坐进驾驶室里,他要下车窗,反问道:“哪一个啊?有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