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没有当真,她的嘴唇因为寒冷黏在了纸杯的边缘,听见这样的提议,她只是皱着鼻子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她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农村,我不喜欢没有霓虹灯的地方。”
她扭头看着他,似乎是为了安抚他,说了几句俏皮话。
“我不会开拖拉机,也不能挤奶,我会失业的。”
“也是。”俞知闲笑笑说,将这个话题活生生地掐灭在了萌芽的状态。
“为什么提呢?”夏夜敏感地问,“厌烦了朝九晚五?”
“算不上。”俞知闲很快地否认了,他问夜班售货员要了一只笔,随后坐回来,在面前的纸巾上画了一个圆,“只是如果现在不离开这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难以脱身了。”
夏夜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她靠过去了一些,看着俞知闲将那个圆分成了不均等的扇形,她随即意识到,俞知闲正在画一张股份分配图。
“我并非要隐瞒你什么。”他说,“只是我实在懒得重复这些破事儿,说一遍就烦一遍,我以为我根本记不住这些东西,但下手一画,发现这些数字竟然都在脑子里,见了鬼了。”
他一边抱怨,一边在那些扇形上标上了数字和名字,并在圆圈外面写下了“亚新”两个字,这是俞家的控股公司,俞家人所有的对外投资,除了以个人持股的方式之外,全部通过这家亚城新远股份有限公司进行。包括对下属最赚钱的博彩公司新远娱乐的投资。俞知闲在最大的那块扇形里写下了他父亲的名字,他父亲俞和浦目前控制着亚新公司34%的股份,如果根据目前的继承情况,在他父亲过世或者被宣布非完全行为能力人之后,17%的股份将有俞家兄弟的亲生母亲林显贞继承,另外的17%将会由俞知乐和俞知闲二人平分。也就是说这三个人的股份占据了亚新公司三分之一以上,根据亚新公司的章程,所有的重大决策必须由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股份的股东同意,也就是说,除非这母子三人如果能够齐心,那就能够控制亚新的大部分决策。
“但这不是重点。”俞知闲在旁边再一次迅速地画出了一张股份分布图,“这是新远娱乐的股份分配图,亚新百分之六十的投资利润收入来自新远娱乐。也就是说,通过亚新控制新远娱乐是最重要的事情。但亚新目前只有新远娱乐28%的股份,我爸之前曾经个人持股7%,但在前年已经转让给了秦双凝,顾氏操盘的盛世基金占了9%的股份,新远娱乐是上市公司,目前有38%的公众股份,这一部分是可以从二级市场收购的。至于剩下的……”俞知闲抬头看了看夏夜:“属于你们夏家的金彩基金。”
夏夜知道这部分股份投资的情况,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亚城的博彩业曾经因为某些政|策原因产生过动荡,新远娱乐因此遭到了资金瓶颈,后来经过几轮谈判,夏夜的伯父,也就是夏阳的父亲夏秉廉拍板决定,由夏氏控制的金彩基金向新远娱乐溢价增资,以解决新远娱乐当时面临的财务困境。
夏夜问低头看着这满满一张纸巾的图表,手指在属于金彩基金的19%的股份数上轻轻一划,敏感的商业嗅觉已经让她明白了俞知闲所没有说出的那句话。
“你在担心,金彩基金所持有的股份将会成为你哥哥和秦双凝争夺新远娱乐的一记重注对吗?”
俞知闲丢下笔,转身面对夏夜点了记头。
“不管我怎么和俞知乐之前如何不对付,说了怎么样的厉害话,但如果面对一些对他十分不利的情况,我还是会站到他那边的。”他用手指勾起夏夜脸颊边的一缕长发,一卷一卷地玩绕着,“可是你们家没有这个义务,在商言商,如果秦姨开除更优越的合作条件,金彩控股未必不会站到秦姨的那边去。”
夏夜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她坐在凳子上微微发怔,在她印象中,她的伯父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在俞家的动荡中,未必不会产生分得一杯羹的想法,严格说起来,这正是扩张利益的好时候。
“你说的对。”夏夜看着俞知闲,有些无奈地玩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啥不想提这事儿了,咱们有可能成为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吗?”
她歪着头躲开了俞知闲那根不老实的手指。
“不至于那么惨。”俞知闲低沉地笑了起来,他喝干了可可,将杯子扭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箱里,“但我担心你会夹在我和家族利益之间为难。”
夏夜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真糟糕。”她说,声音听上去有些没有把握,“我还没想好怎么做到不偏不倚。”
她想了想,随后烦躁地哦了一声。
“那根本没可能,不可能不偏不倚不是吗?”
俞知闲笑着拉起她,带着她走出了24小时便利店。他用有些粗糙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像个温暖的熊皮手套似得替她挡住了冷风。
要不是热可可的原因,要不就是冷风的缘故,夏夜越走越清醒。她知道现在去担心以后的事情还有些为时过早,但俞知闲又一次走到了她的前头,每当她开始埋怨他是个幼稚而不懂人心的家伙时,他总会让她大吃一惊,她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对人多些信心。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想事情那么深入的家伙。”她说着,像个不成熟的小女孩一般晃了晃俞知闲的胳膊。
俞知闲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我喜欢把事情往坏的那方面想。”他说。
夏夜心想,这也是她的坏毛病。
“倒也不会有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只是会很心烦。”她中肯地说,而俞知闲也跟着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这就是我讨厌这个地方的原因,事情总是会很复杂。其实不管他们谁得到了公司的控制权,输掉的那一方都不会成为穷光蛋。”
“是的,我知道。”
“所以这不是为了钱。”
“如果是为了钱倒也算是个理由。”
“猩猩打架是为了□,他们却没有一个好理由。”俞知闲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夏夜一边笑,一边感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你确定不愿意和我去乡下。”
“那我的高跟鞋怎么办?”
“我可以给你买球鞋。”
“我不想闻大粪的味道。”
“那去一个没有大粪味道的农场。”
“我不喜欢。”
“女人有时候不能老根据自己的喜欢来做事,得问问男人。”
夏夜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地看着俞知闲。
“你到底想说什么?”
俞知闲松开了夏夜,两只手有点不安地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我知道这不算是个好时候,但是我怕今后说这话会更不是时候。”他看上去有点不自在,但是眼睛发亮,态度坚决,“我是在求你嫁给我呢。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