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老太太想到什么,急忙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严肃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再告诉任何人,娇娇,咱们没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没有防人之心。人心是最难猜的,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你可千万要把嘴闭严实了,不能守住自己的银子时,万万不能叫别人拿你当成摇钱树使唤,记住没?”
阮玉娇连连点头,“奶奶我记着呢,您放心,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想想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糟心事,阮玉娇确实没落过下风,老太太这才放心了些,又高兴起来,越看孙女越骄傲,这是她养大的孙女啊,聪慧懂事、心灵手巧,这可真是老天爷给她的恩赐,让她老了老了还能看到个这么出息的孙辈,她就算立时死了也死而无憾了。
到了庄婆婆家,两个老太太自然有话聊,阮老太太是个很健谈的人,尽管庄婆婆话少些,但她们俩还是相处得很愉快。
阮玉娇之前就来炖上红烧肉了,这会儿掐着时间过来,正好炖熟了,香味都能从灶台飘到屋里去。阮玉娇急忙把饭菜扣住,端到屋里的桌子上,然后关门关窗,免得被外人发现她们吃好吃的。一个穷了很久的人家突然传出肉香是有很多好事儿的人惦记的。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笑,气氛温馨,比阮家的低气压不知好了多少倍。阮老太太也难得放松了下来,不再想那些闹心的事儿,看着庄婆婆这样,她突然觉得每个人其实都有很多的不如意。庄婆婆无儿无女晚景凄凉,看着是很可怜,可她算是子孙满堂了,却闹心得睡不着觉,也没好到哪去,说不上谁比谁更幸福些。唯一幸运的是,她们俩都遇到了娇娇这么乖巧懂事的晚辈吧,这孩子对她们真的是全心全意了。
这几日的工夫,刘氏母女三个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刘氏和阮春兰都很有自知之明的降低了存在感,干活、吃饭、睡觉,一句话也不多说,免得惹人厌烦,倒是让家里消停了不少。其实刘氏和阮香兰已经去李家商量过阮春兰的亲事了。李家媳妇本来夸下海口要帮被人牵线呢,谁知一问闺女被闺女埋怨半天,这才明白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李冬梅也没说实话,只是让李家媳妇觉得男方身体有毛病,所以才愿意出那么多聘金。这次商量着把人换成阮春兰,本来李家媳妇以为肯定不成的,还嘲讽了刘氏两句。谁知阮香兰和李冬梅私下里嘀咕一通之后,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只不过聘金从八两变成了二两。
同样一个小伙子,娶阮玉娇给八两,娶阮春兰就给二两,换谁都觉得这是屈辱啊,可刘氏竟然还挺高兴的样子。李家媳妇看不明白,也不乐意掺和了。她明明只是帮亲家亲戚牵个红线,怎么还弄得这么闹心?幸好这次似乎是两边有意,不用干啥就给定下来了。
刘氏回家跟阮金多说了这事儿,二两银子把阮春兰嫁了,虽说对比那八两太少了点,但对比别人家的闺女又挺正常。关键是上次阮春兰做出的那件事太让人膈应了,留着她在家总觉得不踏实,得时刻担心她会不会偷东西,会不会偷跑了败坏全家的名声。如今有一门亲事正好离得远,聘金也不算少,那就干脆同意了呗!
等刘氏把这事儿跟大家一说,老太太和阮玉娇都觉得不太妥当。之前不是说人家眼光高吗?明眼人都能看出阮春兰和阮玉娇的差别有多大?虽然聘金是降低了,可这人选换得也太离奇了点吧?
不过老太太才提了两句不妥,就被阮金多给顶了回去。之前老太太管着阮玉娇的亲事是说阮玉娇是她养的,不叫他们爹娘做主,如今轮到阮春兰,人家爹娘非要同意,她想管也管不了。而且阮春兰这个孙女,这些年其实也让她很失望,她不是没管过,却总能发现这个孙女那些阴暗的小心思,她没那么多精力,也管不过来了。
最后在阮金多和刘氏的坚持下,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而且因为男方家不在这,急着回去大办婚事,所以这边就是给了聘金和嫁妆,选个吉日穿红衣裳给接过去就行了,不在这边摆宴席。
这样做虽然不够体面,但理由也挺冠冕堂皇的,大家商量了一下就这么给定了。李冬梅婆家的远亲定了阮春兰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众人惊讶归惊讶、好奇归好奇,可却没有之前那份争抢的心了。她们是为着之前的八两聘金争的,如今变成二两,而且还是远嫁,大家伙儿就觉着不合适了。毕竟闺女嫁到近处,要是嫁得好点还能往家拿点东西呢,二两就给远嫁实在没意思。
她们不争了自然就多了说闲话的心思,一提到聘金从八两掉到二两就好笑得要命,这可真是把阮春兰的脸皮扔到地上踩了,比她姐姐也差太多了吧!不过想想阮玉娇既生得好看又会赚钱,人家聘金高也合情合理,八两变二两也没什么奇怪的,唯一奇怪的大概就是那位“眼光高”的人竟然能看上阮春兰了!
阮春兰心里憋着一口气,虽然这亲事是她之前想要的,可那时候她想要的是那份体面。如今真的给她定下这门亲,她却只得到了无尽的嘲笑,这让她对那没见过的未婚夫也多了一层憎恨,凭什么她就比阮玉娇低六两银子?凭什么这样作践她的尊严?要是就这么嫁过去,她还有什么风光可言?连摆酒都不在这边摆,跟那穷苦人家出嫁的一样。
阮春兰意气难平,可家里根本没一个人再理会她,尤其是她之前曾表现出想要这门亲事的意思,如今又有什么可说的?
阮家三姑娘定了未来的秀才,二姑娘定了个家有良田的好人家,大姑娘放话不奉养奶奶不肯嫁。这两个月阮家三姑娘的亲事可谓是家喻户晓了,让村里的人看了不少热闹,如今终于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反正在他们眼里,阮玉娇基本就是嫁不出去了。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见着阮家人还是会说声恭喜。阮春兰没有再找到机会偷跑,知道不能扭转这件事,就转变了自己的心态。她这次是丢脸了,聘金是没有阮玉娇高,可她的聘金二两银子在村里也是体面的,还有好多人才一两聘金呢。更重要的是她未来的夫家据说有十亩良田,还没其他兄弟争田产,将来她的日子绝对能过得比许多人好。就连那张家,说是考秀才考秀才的,家里不还是穷的吗?
这么一想,阮春兰心里就好受多了,有几次听别人说阮玉娇嫁不出去之后,她就更满意了,面对阮玉娇的时候也不再那么畏畏缩缩,反而挺胸抬头,好像总算压了阮玉娇一头似的,让阮玉娇感觉莫名其妙。
虽然阮玉娇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探查这门亲事有什么问题,但依着敏锐的直觉,她总觉得其中有阴谋。要是上辈子她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但在员外府生存那么久,她已经看惯了勾心斗角的那些阴暗,有一点不对劲都能让她多想几分。这门上辈子没出现的亲事就让她感觉特别扭,不过这件事已经跟她无关了,看见阮春兰这副德性,她更懒得说什么。
如今待在阮家时常让阮玉娇不开心,所以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庄婆婆那里的。阮老太太也常跟着去,跟庄婆婆聊聊天打发时间。庄婆婆虽然不爱说话,但经历得多,偶尔一句话便能说到人心里去,给了阮老太太不少安慰,对家里的事也越来越看得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的时候她无法反抗婆婆,管不了两个儿子,如今儿子们长大了心思也歪了,她根本就无能为力了,既然如此,何必还自寻烦恼呢?他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总归都不是作奸犯科的人,顶多日子闹心点罢了。
这边有阮老太太陪庄婆婆,阮玉娇又不是太忙,便又开始带着四个弟弟满村子溜达,试试能不能偶遇恩人。带孩子抓鱼、嬉闹,看着他们还算懵懂的样子,其实心情能好上许多。
阮家渐渐就分割开来,阮玉娇和老太太领着四个小子乐呵呵的,二房两口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大房那几个人就互相算计,别别扭扭的。一家十二口人虽然还在一起,实际上心已经分开了,连同桌吃饭都没什么好聊的了。
阮玉娇按部就班地做着衣裳,绣着荷包,又到了五天交衣裳的日子,她早早收拾好就往镇上去。卖完荷包,她却在旁边一个成衣铺里看见了李冬梅,李冬梅正和两个男人一起挑红衣裳呢,想来是那位“远亲”要送给阮春兰的,她也没怎么在意。谁知刚想走,就听李冬梅跟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说:“买个粗实禁穿的吧,要不你们回了山里那好衣裳不是白瞎了吗?”
阮玉娇脚步一顿,皱起眉站到了旁边,瞧见那男人傻笑地挠挠头,说道:“行,就听你的。我爹娘攒钱不容易,我省着点回去还他们。”
李冬梅笑道:“哟,大兄弟你可真孝顺。”
旁边另一个男人打趣道:“我媳妇说得对啊,兄弟你好不容易进城,应该玩一圈才对啊,要不回去还不得后悔?反正你爹娘给你十两银子呢,这次变成五两,你还能剩五两不是?要不哥带你去长长见识?”
黝黑的男人连连摇头,说道:“不用了,当初爹娘说拿十两娶个漂亮媳妇我就觉着浪费,到山里头啥漂亮不漂亮的,早晚晒得跟我一样。我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还是得身板硬实的才行,这个五两的就挺好,能干活,回去还能帮帮我爹娘。”
没能骗到剩下那五两银子,李冬梅夫妻俩都有点可惜,不过他们已经试探过这傻大个好几次了,他就是不松口那也没办法。还好当初的约定没有变,他们帮了这个忙还是能扣下一两银子,给刘氏的就是四两,至于刘氏扣下二两怎么分就是她们的事了。
三人继续挑选衣裳,阮玉娇心里却泛起了惊涛骇浪。这门亲事竟是骗人的!什么十亩良田、读书识字?全都是假的!这分明就是山沟沟里出来买媳妇的,买回去就一辈子别想出来了!
想到之前这门亲是认准了她的,阮玉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这辈子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卖掉,卖身契捏在别人手里的感受是根本无法形容的,她说什么也不会再次失去自由。李冬梅弄这种骗局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又盯上她?她根本不认识李冬梅!如今这怎么又换成了阮春兰?李冬梅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阮玉娇害怕被发现,趁他们背过身的时候急忙走开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关键。李冬梅的相公说之前的聘金的十两,如今变成了五两,这跟她知道的不一样,明明是八两和二两!刚刚那三个人相处显然没必要说假话,那就是别人在说假话,从中把银子给昧下了!
刘氏一直那么积极,也许就昧了其中的银子,反正刘氏讨厌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上辈子能卖她,这辈子一样能,而阮春兰也惹到了刘氏,同样被嫌弃,刘氏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倒是李冬梅,就算昧下银子也不用总盯着他们阮家的姑娘吧?跟他们阮家有仇?
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但这事儿她觉得回去还是得说清楚,虽然她很不喜欢阮春兰,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她被坑到山里去。
到锦绣坊交衣裳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这件事,直到祥子在她面前笑着拱了拱手,道:“恭喜阮姑娘了!你做的衣裳被员外府选中了!”
巨大的惊喜袭来,砸得阮玉娇有些发懵,她不可置信地反手指着自己,“选中了我的?真的?!”
祥子哈哈笑道:“可不就是真的吗?我哪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啊!掌柜的在后头等着你呢,阮姑娘跟我来吧。”
阮玉娇欣喜地笑了起来,有些激动地攥紧双手,跟在祥子身边笑道:“竟然选了我做的,我都没敢抱太大希望,这真是太好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妇人,听见她的话撇了撇嘴,不屑道:“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得意什么?哼!”
两人擦肩而过,阮玉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皱起了眉。祥子摇摇头,低声道:“别管她,她是玉娘,是锦绣坊这两年手艺最好的女工。因着没人比她强,把自己端得太高了,这次输给你心里不痛快呢。阮姑娘,你可要用心啊,玉娘最近动不动摆谱让掌柜的很不满,兴许哪一天你就能取代她了!”
阮玉娇挑挑眉,默默记下了这件事,对祥子笑笑,说:“一直想要感谢你来着,不过男女有别,我也不好送你什么,不如你把婶子的尺寸告诉我,我给她做件衣裳吧。”
祥子惊喜了一瞬,又连忙摆手,“我没帮上你什么,哪里值当你这么客气,不用了不用了。”
阮玉娇笑说:“一件衣裳又不值什么,你就别推辞了,我先去跟掌柜的说话,待会儿你把尺寸告诉我啊。”
阮玉娇做的衣裳连员外府的老夫人都能选中,可见做得有多好。若能给家里老母做一件,即使不用什么好料子,肯定也穿着舒服瞧着好看啊。祥子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往后有什么难办的事儿直接来找我,我肯定没二话!”
“谢谢祥子哥。”
到了乔掌柜的房间,两人便不再多说。阮玉娇一进门,乔掌柜就笑道:“咱们的大功臣来了!娇娇你不知道,这次玉娘做的衣裳输给了对家,咱们差点就输了,这不是挣不挣钱的事儿,而是输了丢脸啊。咱们锦绣坊的地位还不是长盛不衰才立起来的吗?幸亏有你,压了对家一头,被员外府老夫人给选中了,赏了十两银子呢!”